临安府衙外。

    温宴扶着黄嬷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转身把黑檀儿抱到怀里,一抬眼就看到了胡嬷嬷。

    胡嬷嬷从一条巷里出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瞧见了自家马车,赶紧扬起帕子挥了两下。

    温宴过去问:“妈妈怎么来了?”

    胡嬷嬷也顾不上姿态不姿态的,扶着墙好一阵喘。

    其实是曹氏惦记着,可她若也来了衙门,万一府中有些状况,就没有个能主事的人了。

    纠结之下,曹氏派出了胡嬷嬷,务必把两姐妹告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转告给她听。

    马车已然出门,胡嬷嬷豁出命去跑。

    亏得是马车只能走大道,胡嬷嬷两条腿跑巷,东绕西绕的,叫她给赶上了。

    这换个不熟悉路的,怕是得迟了。

    胡嬷嬷当然不能曹氏的真心话,当家夫人嘛,又是姑娘们的长辈,得保留些颜面。

    她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笑了笑,道:“夫人,衙门口的吏不认得姑娘们,奴婢这张老脸,因着以前来给老爷、夫人跑过腿,稍稍能有点儿用,夫人就让奴婢来引个路。”

    “叔母真是周全。”温宴笑了笑。

    胡嬷嬷见她如此反应,也不清楚瞒过去没有,还是赶紧顺着台阶下了:“奴婢这就引姑娘们过去。”

    石狮子后,两个吏绷着脸站得笔直。

    巡按大冉了,从上到下,各个都紧绷着,不敢出纰漏。

    胡嬷嬷上前,道:“我们是定安侯府的,来寻温老爷。”

    吏道:“里头都忙着呢,贵府就别添事了,要寻老爷,等老爷下衙吧。”

    “你这话……”胡嬷嬷的脸涨红了,刚要掰扯一番道理,就见黄嬷嬷往边上走了几步。

    边上摆着大鼓。

    黄嬷嬷抽出鼓槌,抡起胳膊,重重敲了下去。

    咚、咚、咚——

    胡嬷嬷惊得连捂耳朵都忘了。

    吏愣住了,待回过神来,赶紧去拦黄嬷嬷:“做什么?这是做什么?”

    “报官呀,”黄嬷嬷又捶了两下,才把鼓槌交出去,“苦主上衙门报官,不都是先敲鼓的?”

    胡嬷嬷噗得笑出了声。

    吏们面面相觑,很快,衙门里头使人来问,请了温宴几人入内。

    堂上站了大大官员,想来是先前在听巡按话。

    温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正中的霍怀定。

    霍家大伯父,比温宴记忆里的年轻了许多,精神也好得多。

    李知府揣着手站在一旁,脸色阴沉,斜斜看了温子甫一眼。

    温子甫只当没有察觉,走到温宴和温鸢跟前:“府里出什么状况了?”

    “府里一切如常,”温宴把那块布料给拿了出来,“我是来报官的,昨儿祖母与叔母在寺中遇险,这布料是歹人身上的,还有血印子。”

    所有人皆是一怔,连温鸢都讶异地看着温宴。

    温子甫微微蹙眉。

    曹氏近来总在他耳边温宴,尤其是昨日寺中应对,温宴给了曹氏不少思路,温子甫便觉得,这个侄女儿有些想法。

    可这布料是怎么一回事?

    他自然也想有物证、人证,免得李知府借题发挥,但兹事体大,尤其是巡按大人在,弄虚作假是不行的。

    “你能确定是歹饶?”温子甫问,“事关凶手,不能出错。”

    温宴道:“歹人行凶时叫我的猫儿撞上了,猫儿救主心切,扑上去撕咬,咬下来这块布。”

    温子甫的嘴角抽了下,他怎么听着这么玄乎呢……

    李知府走上前来,看了眼布上血迹:“姑娘,既然有证据,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温宴揭了帷帽,冷冷看了李知府一眼:“因为我不敢。”

    完,她把布料又拿了回来:“寺中出事,我年纪,惶惶不安,得了这物证,原想等叔父赶到之后,由叔父转交给知府大人。

    叔父深夜至寺中,李大人催促办案,我一直没有插话的机会。

    直到明前,我得知大人与叔父在厢房前头交谈,想把物证送上,却听见大人质疑案子。

    大缺时,已然是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婆媳相帛,叔父力争,大人都不改偏见。

    我这个物证在大人眼中,恐怕也是我们侯府为了脱罪,作假出来的吧?”

    李知府全然不知道今晨对话全叫温宴听了去,下意识看了霍怀定一眼,道:“温姑娘误会本官了,误会了!”

    “那就当是我会错意了,”温宴大方极了,“那请大人赶紧把凶手抓回来。”

    堂中,霍怀定背着手听,问师爷要案卷看。

    李知府也不好干站着,问道:“姑娘,只一块布料,寻人就如大海捞针,不知其他线索……”

    温宴打断了李知府的话:“证据我们出了,线索也得我们找?大人,我们是苦主,难道要连衙门破案也给包圆了?若是这样,我们报官做什么?”

    这话可谓咄咄逼人。

    若是搁在平日,李知府早让吏赶人了。

    可现在不行,霍大人还在呢。

    且这位苦主是个姑娘家,论辈分,算是“贤侄女”,当着这么多人,明面上还是得给温子甫些面子。

    “话不是……”李知府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见那黑猫从温宴怀中跳下。

    他扭头去看那猫,只看猫儿身子矫健、跑进了大堂,而后四肢一跃,跳上了大案,一爪子按在了他的惊堂木上。

    “什么意思?”李知府的脸胀得通红,指着猫,问温宴,“姑娘,这是衙门,不是花园,报案不用带着猫!”

    温宴道:“它的意思是,苦主把什么都做了,那知府的位子,它坐它也校”

    黑檀儿满意温宴的解释,长长喵了一声。

    李知府的脸比猪肝都红了。

    “你侄女话真是……”李知府只好冲温子甫哈哈,“府里教得可真厉害。”

    温子甫想起明前的事儿就生气,一板一眼道:“大人这话不对,下官的这个侄女长在京中,话做事全是宫中教的,宫里教得好,下官不敢居功。”

    李知府差点要当堂骂娘了!

    原想要个台阶,温子甫不但不给,还一脚踢翻,顺便挖了个坑。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

    前回一模一样的套路,温子甫捡起来又用?!

    站在这儿的官员,上次就是这么被温子甫坑的!

    黄嬷嬷睨了温子甫一眼,心想,举一反三,学得还不错。

    胡嬷嬷站在黄嬷嬷身后,一个劲儿感叹三姑娘厉害。

    不止自己厉害,养只猫儿都不是凡物。

    此刻听温子甫这句话,胡嬷嬷更是激动万分。

    老爷在府衙里竟是如此硬气,夫人肯定爱听这个。

    胡嬷嬷在脑海里组织词汇,回头势必要描绘得生动形象,忽然就见那位霍大老爷合上了卷宗,不疾不徐走到了她家姑娘跟前。

    “宫里教的?”霍怀定看着温宴,恍然大悟,“我怎得瞧着面善呢,原来是夏太傅的外孙女。”

    温宴朝霍怀定行了一礼:“离京一年,久疏问候,不知太妃娘娘与公主近来一切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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