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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归仲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

    他的手抓住了边上一位官员的腰带。

    他捏的是后腰一侧的,直接往上一提,那官员没有防备,突然受力,身子往前一倾,肚子被狠狠勒了一下,痛得“哎呦”了一声。

    “就像这样,”梁归仲这才放开他,道,“尤大人个头不高,也不胖,若我脚下有椅子,这么一提,完全可能把人套进去。”

    金銮殿内外,都被梁归仲这一手给弄懵了一下,待醒过神来,议论纷纷。

    吴公公站在皇上身边,底下乱糟糟的。

    他看了眼皇上。

    皇上支着胳膊,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儿要管的意思。

    吴公公见状,也不要求肃静了。

    毕之安皱着眉头,思考着梁大人的话。

    梁归仲把一份文书拿给毕之安看,问:“毕大人,你看看这份记录,你觉得,这一道痕迹像是腰带勒痕,还是人抱着腰放下来时,压到了。

    毕之安双手接过,看得很认真。

    他的边上,温子甫亦睁大眼睛看。

    尤岑有没有发现私运、夹带,对于温子甫来说,比不上尤岑是怎么死的重要。

    只要尤岑死因存疑,只要尤岑是被害的,那么那封揭发平西侯府的遗书,就做不得准!

    平西侯府的案子有了翻案的切入口!

    这对他们定安侯府,太关键了。

    “大人……”温子甫看向毕之安,声音压得很低,却颤得很厉害。

    毕之安读了三遍,再抬起头看梁归仲,不解道:“这份文书是从哪里来的?

    梁大人,不是我要质疑你,当年满朝为了平西侯府的案子争论不休,夏太傅为替平西侯证清白,费了多大的劲儿。

    光我顺天府,他和温子谅就来了不下五次,问尤侍郎的死有没有其他可能,问各种细节。

    他也去了鸿胪寺吧?

    这份文书,只要他看过一眼,他肯定会到处问。

    可他没有以这道勒痕来问过我。”

    “夏太傅没有看过这份文书,”梁少卿叹了一口气,说,“当初负责尤大人身后事的是佟少卿,他安顿好尤大人后,也写好了文书,但不是这份。”

    衙门留档是有规矩、有格式的,需得有秩序,简洁明了。

    佟少卿就是以最标准的要求来写的,他写的那份,现在自然也保存在鸿胪寺中。

    毕之安现在看的这份,是个叫郭泗的小吏写的。

    郭泗市井出身,胆子很大。

    尤岑入葬前家属亲手更衣,佟少卿与其他官员在外头等候,不可能进去看,也就郭泗不讲究,探头探脑。

    探归探,郭泗自己也明白这种行为不好,有胆子做,没胆子说,闭口不提。

    前年,郭泗想上进了,在衙门里认了个主簿当师父,师父让他试着把他参与过的公务写写看。

    郭泗不太会政务需求的那套,就照自己的方法写。

    在鸿胪寺也做了七八年了,干过的公务不少,大部分因为时间久了记不住,碰到能记住的,顿时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当然,这么写出来的东西,以主簿的要求是全用不上,但郭泗写的那一叠“文书”,也没有扔了,和许多用不上的草稿文书一样,放在库房角落,这一次,被隐约听说过有那么一茬的梁归仲给翻出来了。

    “郭泗不懂仵作,他写这些也想不到尤侍郎的死另有可能,”梁归仲道,“那么毕大人,你如何看?”

    梁归仲解释了来龙去脉,毕之安听着并无不妥。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当年夏太傅去鸿胪寺时,郭泗没敢开口,或者说,郭泗不知道这其中关卡,不明白这条线索有用,当然就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家人也没有提,同样是不懂这些,更衣就是更衣,怎么会瞪大眼睛去研究各种痕迹?

    夏太傅去问,他们说不出这些来,也会因为尤岑的死对平西侯府、对坚持赵家无罪的夏太傅有怨,拒绝交流。

    总之,当年就是错过了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此一时彼一时。

    毕之安懂得朝堂事。

    当年即便有这样的疑点,平西侯府墙倒众人推之下,这一条也会泯灭在其中。

    反而是在现在,时隔几年后,在私运铁器曝光之后,它的重要性才能发挥出来,才是有力的。

    像什么呢?

    像狄察的那封一年后才自罪书。

    毕之安问:“这位郭泗人呢?”

    梁归仲道:“腊月时他母亲去世,丁忧了。”

    毕之安颔首,又看了一遍文书,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让胡同知也一块过目,又请了许多有断案经验的官员来判断。

    其中也包括当了好多年临安知府的李三揭,现在的户部侍郎、以前的镇江知府程少豫。

    最重要的,是参考三司的意见。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通。

    有说确实像梁大人说的一样,很有问题,也有说尤岑入葬,眼前实证没有,只靠这么几行文字,也不知道郭泗记的是不是准确,再说了,郭泗是偷看的,还有可能会看走眼。

    陈正翰作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是听,没有参与到争论中去。

    他想的是,果然开始了。

    若尤岑死于他杀,以现在的线索来看,目的无疑是盖住偷运铁器之事。

    而能让尤岑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甚至牵扯了平西侯府通敌,拥有如此手段、如此能力的,就是当时主张平西侯府有罪的沈氏一门了。

    要不是做贼心虚,沈家何必苦心积虑弄死尤岑?

    还借题发挥,转移视线,最终的收获,岂止是一石二鸟,三鸟、四鸟都数得出来。

    这么来看,私运之事,沈家脱不了干系。

    如今,确实没有直截了当的证据盖在沈家身上,但是,尤岑的这一桩,眼看着会成为有力的佐证。

    偏偏,这个作证还是梁归仲提出来的。

    梁归仲依附沈家,他站出来咬沈家,意义不同,力量也不同。

    有了这个先锋,很快,还会有其他人涌上来,各种罪,有的没的,都会被盖向沈家。

    争论还在继续,其他官员,不管懂不懂的,也交头接耳低声猜度。

    方启川又看了眼梁归仲。

    梁大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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