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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仇,到底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温宴读过很多话本子,其中有各种各样的仇怨,也有各种各样的复仇方式。

    话本子里常常会写,那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多年谋算终于如愿,是把仇家踩在脚底下,看着他们挣扎、衰败,是满心满腔的爽快与发泄。

    可温宴没有那样的体会。

    现在没有,前世亦没有。

    上辈子,她把沈家送上断头台,看着永寿长公主一杯鸩酒上路,她更多的是“疲惫”。

    等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把几乎所有的心神都投在了这条路上,收获到的,不仅仅是成功,还有成功之后的空虚与失落。

    尘埃落定了,却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之后,温宴和霍以骁一起回了临安城。

    桂老夫人已经故去,匾额卸下,定安侯府不复存在。

    宅子里竖起了几块高墙,有几个月洞门被封堵住,墙后门后,是已经被卖了的院落。

    姐妹们都嫁了人,温辞娶妻生子,温珉也定了亲。

    只是,温宴与他们都很生疏。

    原就没有多少来往,再次相见,只余客套。

    因着是平反后的祭祖,无论多生疏,两厢都得维持住体面。

    拜祭过后,没有多停留,温宴又与霍以骁回到京城。

    岁娘悄悄问过邢妈妈,为什么大仇得报,却不见夫人高兴,反倒是整天儿奄奄的打不起精神来。

    邢妈妈说,缺了些盼头,也少了份热闹。

    岁娘垂了眼,府里最热闹、最能让骁爷与夫人开怀的是黑檀儿,而那只黑猫,已经不在了。

    邢妈妈安慰她,等哪天有了小主子就好了。

    这几句对话,温宴其实是听见了的,只是当作没有听见。

    邢妈妈她们也不会当面来与她说这些,她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提又有什么用呢。

    温宴记得,她确实是精神不振了好些日子,尤其是霍以骁奉旨离京之后,越发浑浑噩噩。

    当然,现在想来,那一个月的混沌大抵是因为有了身子。

    偏自己浑然不知情,以为是一如既往地不得劲儿,反而越发疲惫恍惚。

    这种疲惫,贯穿了前世温宴复仇过的时光。

    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一切,温宴的心里还有许多谨慎。

    沈临还能下地自己走。

    陈正翰也没有为难人,并不催促他们必须如何如何。

    沈临由沈鸣与另一位曾孙儿搀扶着,步履蹒跚,几乎是脚跟挪着走。

    本就有些佝偻的背直不起来了,连带着原本见人七分笑的五官,也显得渗人。

    沈沣的状况比沈临更差,坐在轿椅上,由沈家自己人抬着,边上还得有个人扶着,免得他直接摔下来。

    队列前后,虽有哭泣之人,但比起那些抄没时呼天喊地、官兵们拉扯推挪,今日这动静,实在很小。

    温宴看着沈家人被带走,她知道,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永寿长公主、唐云翳、小公子,那些被沈家覆灭所“保护”下来的旧事,还在前头等着他们。

    想将沈家定罪,还得看抄没时能有什么发现。

    陈正翰指挥着人手。

    沈家家大业大,屋舍多、东西也多,金银玉石、丝绸锦缎、佛家宝器、古籍书画,一箱箱的被搬到了前院。

    再是交代了要小心些,这种时候,也难免会有碰碎的、摔烂的,叮铃哐啷,刺得人耳朵发痛。

    陈正翰背着手,绷着唇角看着。

    有人快步来禀,说是后头一院子里有人悬梁,一屋子里有人撞柱,一井里浮着个人,应该是没救了。

    陈正翰面色不改,只答了“知道了”,然后一切照规矩办。

    抄没,不管是“温和”些的,还是“打砸抢”,到最后都是这样。

    虽然今日行事,顺序上颠倒了,但是,早做早了。

    要不然,这一系列案子查下来,还不知道要抄多少人家。

    哎!

    抄家,陈正翰想抄出来的也不是那些身外之物,他需要的是账本,是书信往来,是所有能够证明沈家罪状的东西。

    当然,以沈家之谨慎,这些东西也不会留着,早烧没了。

    这么多人手一直搜到了天暗下来,收获很少。

    不过,对朝野的震慑作用极大。

    霍以骁和朱桓一块出了兵部衙门。

    朱桓几次想开头,都犹豫着没有出声。

    霍以骁看出来了,道:“殿下难道希望留着沈家?”

    朱桓皱眉。

    他当然也不希望。

    “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朱桓抿了下唇,压着声音,道,“我以为,父皇会再等一等……”

    等到更加的“无可奈何”、“失望至极”,才会对沈家下刀子。

    毕竟,让京卫指挥使司围着沈家,和让陈正翰带人抄家、把沈家众人下狱,这是截然不同的。

    后者,是一点儿退路没有留。

    霍以骁道:“这一点,我和殿下想到一块去了。原本想着,温家当苦主请求重审,还得再闹腾上两天……”

    千步廊两侧的灯笼次第亮起。

    朱桓看着远处爬着梯子点灯的小吏,道:“也可能是,父皇等了太久了。”

    没有哪一位君王,会喜欢强势的外戚。

    况且,皇上与沈家之间,并没有血缘联系。

    若真是外家、是母族,有那点儿亲血在,彼此都会顾忌一些,若是什么都没有,连养育之情都不曾有,从头到尾都是利益,双方都会越发得抱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死死盯着对方手中的好处。

    皇上与沈家的矛盾,臣子们的体会没有那么深,只有朱桓这样的宫里人,才隐约听说过,沈皇太后临终时,与皇上之间有过争吵。

    再具体的,连朱桓都无法得知。

    那是皇家的不体面。

    父皇不会让消息传出来的。

    朱桓没有听说过,但他可以猜想。

    如今是瑞雍十一年,不说父皇当皇子、当太子的时候,他登基都已经十一年了。

    执掌天下这么久,却依旧被沈家所牵制,谁能心甘呢?

    朱桓收回了视线,道:“走吧。抄家了,明日大朝会上,一样有的闹腾。”

    霍以骁应了。

    与朱桓分别,霍以骁往顺天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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