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欢怔愣当场。

    她恍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庶出。

    金嬷嬷的话在耳边响起,“天家是最讲嫡庶规矩体统的,亲王的嫡女为郡主、庶女为县主;郡王的嫡女为县主、庶女为乡君。便是皇上的女儿,嫡出公主和庶出公主也有去别。乐阳大长公主是嫡出公主,身份尊贵,地位超然,等闲的亲王、郡王见了她都要见礼。远嫁地方的衡阳大长公主直到去世,子女才有封赏。”

    “因为阿姐是嫡出,我是庶出,所以阿姐是公主,我却是县主。”萧扶欢轻轻问道。

    金嬷嬷摇头,“公主先是郡主,因曾救驾过一次,先帝才进位公主。当年那场毒杀,县主也在场,您不记得了么?”

    萧扶欢稍稍回忆片刻,就想了起来,只是她说话的声音就更低了,“母嫔说,是因为父亲薨逝,先帝怜悯才让阿姐做了公主、阿平做了郡王。”

    “县主,太子嫡子,封为郡王是规矩,便是太子的已经薨逝的庶长子也被追封为安寿候。”金嬷嬷看了一眼外头,发现马车多了起来,言简意赅道,“县主,这些事情,等七月开了女学,会有淑太妃的嬷嬷讲解的。”

    萧扶欢点点头,她忽然又问道,“阿姐不曾学过,她怎么知道?”

    “回禀县主,太子妃在公主三岁时就开始亲自教授这些了。后来太子夫妇薨逝,公主身边有自幼进宫的郑嬷嬷陪伴。何况,先帝还曾亲自教导公主!”金嬷嬷道,“都是闲话,县主只要知道,有公主和郡王在,您就能一生无忧。至于您的母嫔,她以后是要您奉养的。”

    萧扶欢懵懂的看着金嬷嬷,她觉得金嬷嬷今日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明明听的懂,但是合起来,好像又听不懂。

    而金嬷嬷决定对十岁的萧扶欢说这些话,也是因为,今日萧扬欢的举动。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这微妙的姐妹关系,若是再因为李家的人变质,实在是得不偿失。

    仪仗在安礼门停了下来,因为元康帝要接见得胜归来的大军,女眷进宫就安排在安礼门。萧扬欢姐弟几个到的算早,这会儿停在广场上的马车寥寥无几。

    前来引路的宫人问道,“皇上这会儿还在承天门,公主是承天门还是去哪儿歇息?”

    萧扬欢瞥了一眼神思不属的萧扶欢,对宫人道,“去见皇后娘娘吧。”

    宫人躬身,请了几人上轿撵,往立政殿而去。

    立政殿中,谢皇后已经能下床了,她将小公主挪到了自己的内殿,亲自照顾。萧扬欢等人进来的时候,刚好小公主也才被乳母喂了奶送到谢皇后的臂弯中。

    谢皇后见姐弟几个进来,笑问道,“怎么没去观礼,几位太妃和裕王都在奉天门城楼上观礼。”

    “惦记着多日未见您,就带着他们过来看看您。”萧扬欢凑近了几步看了看小公主,小公主也睁大一双眼睛看向萧扬欢,她不禁笑道,“白妈妈常说,孝子见风长,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好似长大了不少!”

    谢皇后怜爱的将小公主放下,这才关切萧昭佑和萧扶欢二人,仔细询问了二人的近况,又问了伺候的下人,多番嘱咐。

    宫人送了茶水点心,萧昭佑在见礼之后就坐下喝水,谢皇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问一答,倒弄得谢皇后好笑,“这板正的模样,跟个大人似的。”

    谢皇后又嘱咐人,多拿些吃的来,转头对姐妹几个到,“宫宴上的吃食虽然多,但多半都是凉的,你们年纪小,吃多了容易积食坏肚子。”

    “儿臣多谢娘娘关怀体恤。”萧昭佑起身拱手道,萧扶欢见状也起身施礼。

    谢皇后又笑着让两个孩子坐下,她看向萧扶欢,“阿芙也吃,喜欢什么吩咐他们做,宫宴还有好一会儿呢!若是呆着闷,就去园子里走走,淑太妃这两日送来几只鸟雀,说是等公主大些了,就能逗着鸟雀玩了。”

    萧扬欢道,“总是小公主的叫着她,姨母怎么也不给起个名字,您是嫡母,给她起名字,是她的福气。”

    “皇上说等她周岁的时候再赐名,本宫私下里叫她阿九,盼着她能活的长长久久。”谢皇后温柔的凝视着在软塌上睁眼好奇打量四周的小公主道。

    “是个好名字!”萧扬欢道。

    萧扶欢被宫人领着去院子里看鸟雀了,萧昭佑吃饱了点心,在福全公公的陪同下,在殿外踱步消食。

    谢皇后问了一些京城的事情,又说了一些内廷发生的事情。

    “陈太妃退回寿福殿后,陈嫔处置宫务的时候出了一些茬子,皇上和本宫商量之后,请淑太妃就暂代宫务了。她代掌宫务多年,即便才掌权,宫宴的事情,也处理的很好。”谢皇后轻声道,“皇上昨日来了立政殿,问了我的病情。”

    元康帝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想让谢皇后尽快病愈,好制衡淑太妃。

    萧扬欢淡淡道,“您是怎么想的?”

    谢皇后一身蜜合色家常衣裳,坐在软塌上,手轻轻的拍着已经犯困的阿九小公主,眼神温再慈爱不过,“我本就不是料理宫务的料,这几年在皇后的位置上,殚精竭虑。”

    “歇一歇养养身子也好,只是若是时间长了,皇叔那边只怕不悦,小公主······”萧扬欢轻声道,“只怕另寻养母照料。”

    谢皇后回头,“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帮我传一句话给淑太妃。”

    萧扬欢点点头,“好。”

    谢皇后唇角微扬,笑得十分柔和。

    小半个时辰后,萧扬欢才放下茶盏,就见皇后贴身宫女雨珍进殿回禀,“娘娘、公主,绥远伯叶家夫人和叶家姑娘在外求见。”

    谢皇后柳眉微蹙,“绥远伯叶家?怎么寻到这里来了,不是免了诰命夫人的请安么?”

    “雨珍姐姐,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如何能见闲杂人等。”萧扬欢心有不悦,但她面上不显,只轻声道,“今日宫宴,女眷不少,若是见了叶家,不见别家,只怕不好,今日就清净不得了。”

    说着,萧扬欢侧首对谢皇后道,“还是不见的好!”

    雨珍垂首,“奴婢也这样说,只是叶二夫人攀扯二夫人,奴婢这才不得不禀告。”

    叶二夫人秦氏和谢二夫人的娘家有些亲戚关系在,虽然不亲近,但是也是走动的关系。若是太冷淡,只怕谢皇后会遭来非议。

    “这也怪不得你。”谢皇后对雨珍道,“你告诉她们,小公主醒了,本宫正在照料小公主,无暇分身。取一匣子绢花给他们,劳他们惦记本宫了。”

    雨珍领命退下。

    萧扬欢又在内殿陪谢皇后说了一会儿闲话,瞧着时辰这才起身往明辉殿去。

    明辉殿非前殿和后殿,前殿用做了元康帝宴请百官所在,后殿用作招待宗室官宦女眷。萧扬欢去的时候,后殿已经坐满了人。

    一一见礼之后,萧扬欢姐弟几个被宫人引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是左侧第二张案桌,第一张案桌是乐阳大长公主,对面为首的是勇王府的女眷,席上宝珠郡主对着姐妹几个挤眉弄眼,若非勇王妃拦着,只怕恨不得就才凑到这边来了。

    接着是娴元长公主和徐家的女眷,嘉清县主的位置紧挨娴元徐家与诸位大臣女眷的席面。

    徐凝慧今日孤身而来,她的一双孩子都留在了府中,眼下正和徐老夫人说话。见了萧扬欢几人进来,彼此对视一眼,互相颔首。

    “公主。”

    萧扬欢正在打量大殿中的情况,不妨身后有人轻声喊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谢家大夫人。

    “外祖母。”萧扬欢惊喜还了礼。

    萧昭佑和萧扶欢也起身行礼问安,谢大夫人慈爱一笑,才问道,“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可是好了?”

    萧扬欢点点头,“都是小事。”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不远处几位姑娘发出低低的笑声,谢大夫人循声看去,皱了皱眉,“叶家前去拜见皇后娘娘吃了闭门羹,眼下正拿这事说项。”

    萧扬欢低声道,“叶家求见的时候,儿也在姨母处。”

    祖孙二人还欲再说什么,淑太妃等太妃已经从殿外进来了,谢大夫人匆匆回了案席上。

    时近晌午,一缕艳阳从菱花格子窗中透进来,明晃晃的人眼睛疼。六月盛夏的热气一浪接着一浪袭来,在门窗紧闭的殿中,各位夫人贵女身上的各色的脂粉味夹杂其中,更让人觉得难受。

    淑太妃进位的明旨已下,几位太妃都以她为尊,眼下她坐在正席上,招呼众为女眷用宴,言辞之间,十分热络,倒是与往日的淡漠不同。

    萧扬欢侧首见萧昭佑只用了一碗温汤,知道他也不大习惯殿中的味道,吩咐谷秋将身后的窗户支开,透些气进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鼻息处的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便淡薄许多,憋闷在胸口的浊气也疏散畅然不少,萧昭佑脸色也嗲了几分和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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