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到凌晨的钟撰玉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因心中记挂着事,第二日一早就又早早起床等候消息。

    “郡主,皇上召北夷使团上朝了。”

    雪泥也是一宿没睡,与齐伯两人,一人盯着北夷使团,一人盯着皇宫,此时见钟撰玉起身,连忙进来禀报。

    钟撰玉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暮云一见便站了过去帮忙,力道不轻不重,实在令人舒服。可钟撰玉此时没有享受的心思。

    她自认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此时能做的却只能等。

    ·

    北夷使团共有三人,两男一女,齐齐穿着羊毛做的骑装,面色谦和,却只弯腰行礼,并没有遵从先帝时期来上供时的跪拜之礼。

    能混到来上朝的官员,大都沉得住气,除了丞相面色不虞,其他人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努力做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桩子。

    “赵帝,我们是奉大王的命令,来与大渝修两国之好的。”作为三人中主事的卓尼拉卡,操着一口别扭的北夷口音,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蹦。

    “草原王有心了。”皇上淡淡道。

    因坐在上首又有头帘遮挡,使得卓尼拉卡看不清皇上的神色,心中不免惶惶,又见赵帝没有主动搭话,只让自己几人干站着,便又记恨上了,想着回去定要记上一笔,但面上还是如同刚进正殿般的谦和,主动道:“我们愿意将六年前大渝送给我们的城池,全部奉还。”

    此话一出,所有人呼吸一窒。

    其中要属镇北王更加热切,那可是在他手上割让出去的土地和百姓!

    皇帝心中也是激动,缓了好几息才让自己的呼吸如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卓尼拉卡感受着殿上突然活络起来的气氛,心中暗喜,想是任务很快就会完成,腰杆挺得愈发的直:“我们希望大渝出兵帮助我们打退西戎!”

    果然如刘治寅所!

    昨夜参与了对话的几人不动声色得交换了一个眼神,刘治寅向前一步道:“回皇上,依臣之见,此事可校”

    卓尼拉卡看了一眼帮自己话的人,投去一个善意的微笑,心中对这事更加十拿九稳。

    却不想丞相又哼了一声,反驳道:“可是我们之前跟北夷打仗,已经耗尽了家底,现在虽有所好转,但依旧没有余力支持战役啊!”

    “丞相的有理……”皇帝似乎很是为难:“卓尼拉卡,我们是想帮忙的,但是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啊。”

    卓尼拉卡一下就急了,四处张望着,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格外壮硕的镇北王。他拍了拍镇北王的肩膀,急声道:“大将军不是依然生龙活虎吗!只要有大将军在,西戎他算个屁!”

    “咳咳。”镇北王安慰道:“使者莫急,我们这不是在商讨对策吗?我是生龙活虎不假,但出兵可不止是我一人,出兵得有将士吧?可就要春耕了,我们若是征兵,春耕怎么办?没有春耕就没有粮食,那我们将士吃什么?这样我们还怎么打西戎?”

    镇北王难得耐着脾气话,有理有据让卓尼拉卡也一时反驳不出来。使者团静默片刻,竟就不避讳众人,在殿上用北夷话交谈起来。

    殿上人面面相觑,唯二听得懂北夷话的镇北王与刘治寅也装作一脸茫然,等待他们商量出结果。

    好在他们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另一男子拍板后,卓尼拉卡就冲着镇北王道:“大渝的郡主前些日子从草原逃回了大渝。”

    镇北王右手握拳,心道终于来了,沉着脸怒道:“我们大渝的郡主回家,还用得着逃吗?!”

    卓尼拉卡学着镇北王刚才样子,老神在在道:“若是将军愿意出兵,我们就不追究这件事了。”

    这话实在逾矩,算是直接跳过皇上直接与镇北王对话了,皇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狂妄无礼的北夷使团,安慰自己忍了大半辈子,也不差这一回,才压下了怒火,抿着嘴看着自己的心腹们表演。

    “可我们确实没有粮草来支持了!”丞相双手一拍,状似无奈道。

    卓尼拉卡提到郡主,原只是想饶过这个话题,可见大渝人依旧对于粮草的事很是在意,便在心里确定了八九分怕是大渝真的出不起兵了,于是卓尼拉卡万般不舍的做出了让步:大渝军队在草原境内的军饷,他们北夷包了!

    “草原境内的军饷你们包,不再追究郡主,我们的城池也还给我们?”刘治寅做最后的一次确认。

    “对!”卓尼拉卡用力点头。

    所有的可能都被刘治寅猜中了,只差最后一项。

    酒王爷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自己的戏份了,于是也不顾此时正是大冬,吊儿郎当地挥着纸扇道:“那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要我们打西戎,万一你们把我们的将士都骗去北夷,与西戎来了个声东击西,我们大渝不就成了釜底游鱼了吗?“

    卓尼拉卡啧了一声,提声道:“我们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还会以城池作为谢礼来找大渝帮忙吗?”

    “你们这可不像要我们帮忙的态度。”酒王爷撇撇嘴,却也没再话。

    卓尼拉卡不置可否,毕竟在他们看来,大渝人多将猛,但粮草这把刀牢牢悬在他们头顶,使他们只能为之鱼肉。

    “好!”皇上终于出声:“既然草原那么有诚意,我们自然可以出兵!王进德,给他们签字画押。”

    卓尼拉卡嘴上抱怨赵帝太过心,一边喜笑颜开的在太监王进德递过来的纸状上签字画押。

    在场人心思各异,等散了朝,昨日的几人又被皇帝留下。

    “嘿J上你瞧我今表现的怎么样?”丞相一脸喜意,仰着头求表扬。

    皇帝很给面子的夸赞了几句,又问道:“你们今日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镇北王与刘治寅对视一眼,多年共事早已有了默契,刘治寅斟酌道:“北夷来的这三人,主事的怕不是卓尼拉卡,而是另一位男子。”

    “他们用北夷话商量的时候,卓尼拉卡是以询问的方式听从那男子的命令。”

    “而且作为使团的主事人,卓尼拉卡看着着实城府不深。”

    丞相一拍大腿插嘴道:“你倒不如直接他看起来太蠢了!”

    刘治寅白了他一眼不理他,做出结论:“虽看着不是与西戎联手,但我们还需心应对。”

    “嗯……”皇帝沉声应道,脑中不断推演几个问题的应对之策,末了,又特意叮嘱几番,才让几人退下,自己却不休息,去了皇后的椒房殿与自己的贤内助讨论,希望能听到别的方向的建议。

    ·

    钟撰玉又是等了足足一个上午,才等到眼底发乌的镇北王回府。

    镇北王见钟撰玉等候,知晓她是为了何事,抢先一步拍了拍她的头顶,宽慰道:“包子放心,不是你的事,是北夷来找大渝求助,一起攻打西戎。”

    “他们怎么有脸来找我们求助?”钟撰玉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

    “北夷用我们割让出去的城池作交换。”

    钟撰玉沉默,她知道皇帝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也不能拒绝这个诱惑。

    事已至此,钟撰玉也不问别的,抬头定定的看着镇北王:“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七日后。”镇北王沉声答道。

    七日?

    这日子若要了结临安这边的事有些仓促了,但作为战事来,又确实是拖延了。

    钟撰玉了解了自己关心的事,就朝着镇北王盈盈一拜,催促着他赶紧去休息,自个儿又带着春和与暮云,去了关押刘氏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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