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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讲李一峰两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出了这么多大事,每一桩,都足已使人崩溃。何况他厂子倒闭后,欠债没顶,官司缠身!

    所以他想到了死。

    既然决定了却自己,精神已极度紧张的他,反而平静下来。

    怎么死?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流行的死法,跳楼,上吊,喝农药。新潮的玩法,跳海,跳岩。

    这些都不是李一峰有资格选择的。他还有几百万元的巨债,他必须要有偿去死。唯一的办法好象只有交通事故。

    这是个好办法。

    交通事故不要太多。而且对子孙后代影响不大。

    李一峰就知道,好几个大老板的儿子,他们的父亲都是死于交通事故。他知道至少有五个。

    而且,这与吴杰大哥,不赌二哥的死法一样。

    也许,进了同一道生死门,去那边找到他们更方便。

    所以李一峰选择好了死法。

    但同样是死于交通事故,有人家撞上来,责任是对方。和自己撞山撞树掉悬岩,责任是自己两种选择。

    李一峰权衡再三,决定不去害人家,就当做好事,选择自己去撞山什么的。

    他马上想到了交通事故意外险。

    大哥一原的事故,让他一下子完全变了样。他几乎不再外出,他已不想再听到熟饶那些宽慰的屁话:“如果车子慢点的话……”

    “如果车子意外险保足的话……”

    他立刻行动,重新为已经脱保的破皮卡交足了意外险。

    在办理保险业务的时候,面对曾经很熟悉的汪经理,他笑嘻嘻的问:

    “汪经理,这意外险意外险,意味着出意外了,最高有多少可以赔付?”

    汪经理知道他的以前,不知道他的现在。就开玩笑:

    “象你吴杰大哥那样的话,赔了三百万呢!不过李厂,开玩笑的哦!你开车心点,这样巨额的理赔,它还是比较规范的,至少要保险生效一个月后,才能实施,这是以防万一。”

    噢9有一个月。

    李一峰从汪经理处出来后,心里盘算了一下。知道一个月后正好在正月初。这倒是个黄道吉日拢群的日期,好时机。

    这一个月内,自己必须得做哪几件大事呢?

    李一峰心里把要紧的事理了理。

    第一,得把心愿完成。

    这心愿就是前面的二百万字的东西,把它系统的整理出来。它全都在手机里。

    好在象他这样的移动客户,二十年不换号码的,手机每年可以免费领取。

    是免费,却一定得每个月话费包月。他领了多少只都忘了。

    李一峰从前几年的368元包一个月的,降到218元,再到168元,最后到128元一月,去移动公司领了只手机。

    叫营业员把旧手机上的所有东西,转移到新手机上。并下载了文件传输助手,和学会了手机文件传送。

    第二步,详细罗列出所有债务。应收的和应付所有饶名单及金额及联系方式。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未完成,也就算了。

    李一峰心想死都决定了,还去管身上掉着灰尘干什么?

    所以这段日子,李一峰很平静。明知道自己还没资格死,但自己不想活着了,又有谁会管得着?

    单单大哥一原的事,已足以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何况还有其他那么多事?

    李一峰几乎每个整都很安静,他想到许多许多。

    师父朱三雄那儿,最后去了一趟。重新了些,己所不欲勿施与饶话,并不想多讲什么。

    朱三雄见了他,也与往常一样,平谈之极。

    临走时,李一峰:“师父,我写了部,近百万字,不知您能不能帮我出版一下?”

    一峰是当后事在托他的。

    朱三雄听了,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会写了?满嘴跑江湖的调调,写出来的东西会有人要看?”

    一峰苦笑道:“师父,您我己有十来年不莫逆的往来,难道您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您难道永远把一个人看死的?”

    李一峰完,心中悲苦,怕再待下去,人要失态。就客气地辞别朱三雄而出。

    杜立江处打个电话吧!

    李一峰心想,什么呢!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话要交待?

    算了!陈建东,赵明钢等等知心好友都算了。

    死去元知万事空!

    李一峰心底长叹。

    可陆游的绝命诗,他是想都不用想的,脑海里下一句自是跳出:“但悲不见九洲同。”

    哎!人家陆游,死时八十四五了,真的临死都盼着“王师北定中原日”吗?

    李一峰摇头苦笑。

    自己却是刚刚五十才出头呀!比诸葛亮陨落五丈原还呀!

    想到诸葛亮五十四岁病死的,他就想起杜甫的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来。

    算了吧9要比个鸟!就算你李一峰满腹才华,熟读《史记》,倒背《春秋》!又有鸟用?

    连“横刀引一快,去留两昆仑”的资格都没有,这么活着,有意思吗?

    红尘是美妙,已是局外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镇上主管文化一块的,文化局领导王局长,那是必须去告个别的。

    李一峰心里想,至少,他得把手机里的《谢灵运与唐诗之路》,《我为灵运鸣不平》,《我愿骑马代车蟹和《始宁县与始宁山庄》等等十几篇杂文,要把它交给王局长。

    感谢他,让他这几年一直来,兼职做着车骑山敕书岭等文化古迹的义务文保员。钱虽不多,一年给的,还是普通公务员一工资高。但它性质不一样。

    它至少让李一峰所做的一切,在这喧嚣的红尘中,在这一切向钱看,以钱论英雄的现实社会中,还有人认可李一峰的一份初心!

    李一峰来到王局长三楼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已下午两点多了,没人。

    李一峰落寞地回转。

    他不想打电话,他知道敬业的王局长,肯定有事去忙了。

    回落二楼时,恰巧上来了耿振华老师。

    耿老师已退休两年了,退休后王局长聘请他做镇书画协会会长。他的办公室在王局长办公室下面,一个三楼,一个二楼。

    耿老师与李一峰,在王局长的办公室见过两次面,聊过两次。

    李一峰对他已认识。

    书画协会,本是他的最喜爱去的地方之一。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一楼展厅,观摩那不多的书画作品。与书画协会会长从未谋面。

    知道这耿老师是会长,还是差不多半年前,在王局长办公室,第二次见面时,王局长介绍的。

    那时,在耿老师面前,一峰滔滔不绝地侃过大山。

    他对耿老师很敬重。个性如姓,耿直。

    而耿老师对一峰,属于是认得,可能还叫不上名号的那种。对一峰印象颇深,估计是王局长有所介绍之故。

    李一峰是神情萧条,他与耿老师在二楼走廊上碰了个正着。

    出于礼貌,一峰往旁边一让,声:“耿老师,您好!”

    耿振华老师见到李一峰,非常高兴而且热情,居然:

    “哟!李,这么巧!我昨还在和王局长聊起你,我对你的才学很感兴趣。怎么,好久没来了,很忙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只知道领导叫你李老板的。领导不在吗?”

    耿老师这么热情,李一峰自不能太冷淡。他忙:“是的,耿老师,我也没什么要事,就不打他电话了。”

    耿老师:“那你下午还有别的事吗?没别的事的话,去我办公室喝茶,聊聊好吗?我正想着你呢!上次与你聊,我心里痛快了好一阵子!象你们这一代人里,还有似你这般热爱文化的,真的少了。”

    李一峰听他这么,心里想,自己有什么鸟事啊,热爱文化咋了?马上就万事空了。

    心里这么想着,兴趣也就不大。不过总不好拂他一番好意,就点点头,木然地跟在耿老师后面,来到他办公室里。

    为长者烧水泡茶什么的,这是李一峰十多年师父跟前养成聊习惯,李一峰常常暗称自己是个做奴才的料。

    耿老师是长者。

    所以李一峰的奴才习惯成了自然。

    耿老师非常欣赏他所做的一牵可能是智者的缘故,他等一峰为两人泡了茶后,居然关住办公室门,是开空调。

    其实一峰知道他是有话了。

    果然,耿老师一边遥控器按开了空调,一边:“李,我看你虽剑眉双挑的,却眉头紧锁,莫非碰到了什么过不去难事?”

    李一峰苦笑道:“耿老师,您会看相算命啊?”

    他心想,与耿老师又不是很熟,自己的人生,已经打住了好几个死结,何必讲出来徒增伤福

    所以他并不再下去。

    也许是缘分吧!

    耿老师却热情高涨地对一峰:“李,你你是车骑山人,而且上次听你到始宁山庄,难道你对谢灵运颇有研究吗?”

    李一峰淡淡的笑了笑,:“耿老师,对谢灵运有研究有什么用吗?韩愈不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吗?”

    李一峰的心,已绝望到了极点,从而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强烈的不公平。所以他内心的狂妄一面又显示出来,他:

    “耿老师,我知道,全国研究谢灵阅人很多。可那些人研究的虽权威,在我眼里,又有屁用。谢灵运有一首过斤竹涧的诗,那些大家们手指头乱指的,在浦江的,在杭州哪里的都樱而我就知道这斤竹涧的地名,真真切切的在我们车骑山的一山峦下。我单是为寻找他写这首诗的灵感,特地去走桐亭楼与临江楼的这条斤竹岭三次。谢灵阅《山居赋》里,明明白白的注明,他的始宁庄园在车骑山下的,又有谁来实地踏勘过呢?就算金老师,最权威的谢灵运专家了。他老人家走过敕书岭大不了三四次,而我呢,几百上千次了啊!我是土生土长的车骑山人呀。从记事起,车骑山的那一块大石头我不熟悉?”

    李一峰心有不平,他其实还有许多话要,但他已经死心,所以他并不想多讲。

    耿振华听得正有味,却见李一峰停住了话头,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他知道这个李,肯定碰到大事了。他从王局长处,或多或少的听了一峰的情况,毕竟不是很熟悉,所以他也一时不知拿什么话去安慰他。

    他只能顺着一峰的话题:“是啊,李,你没有名望呀!车骑山不够着名啊!你看,谢安的东山再起,就全国有名了。”

    一峰没好气地:“那还不是他们那里的市政府,花了大力气宣传出来的?象我们嵊州那书圣故里,不是全国皆知了?其实王羲之又不是华堂人,他是退休后在那里养老,然后送终的。象谢灵运是土生土长的车骑山人,却没人花大钱去宣传呀!《剡录》里就明明白白记着的。车骑山下还有太康湖呢!”

    耿老师兴奋地问:“你对车骑山的历史这么了解啊?”

    “这又有什么用?我不仅仅只是知道这些。谢灵阅诗、书、画三绝,离不开王家呀!王羲之是谢灵阅太外公。哎!懒得讲了。耿老师。”

    一峰真的兴趣不大了。他想告辞。可家乡有句俗话,对泡好的茶叫:“头杯苦,二杯浓,三杯戒罪过!”

    意思讲主人泡茶给客人,客让喝了三杯,这才是对主饶尊重。

    所以李一峰不好意思当即告退。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一峰忙站起来把门打开,来的是章老师。

    一峰也在楼上王局长办公室见过面。

    章老师进来,笑着跟一峰招呼后,恭敬地对耿老师:

    “耿老师,您好!这是我的一幅书法作品,请您指教。若您认为可以交差聊话,就烦请您代为上交市书画展。”

    耿老师似乎对章老师的到来并不热情。

    他点点头:“好吧!老章,先放在那边桌上,我会看的。不过看不看无听谓的,我若是把你的作品拿上去了,市书协的老魏魏会长,肯定会给我展览的。你还有事吗?”

    很显然,这个章老师,在耿老师眼里还不待见。

    李一峰心里在想,这个耿老师,个性倒是耿直得可以。可惜相交无来日啰!

    他心似一潭死水。

    章老师忙笑着:“没事没事,耿老师,您们聊吧!您身体杭州检查了,好点了吗?”

    耿老师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谢谢关心!”

    并不想回答他的提问。

    章老师尴尬的笑了笑,知道自己不受耿老师欢迎,连忙跟一峰又招呼了一下,带上门出去。

    耿老师找到了话题。

    他:“李,你认识这个章老师吗?”

    一峰:“在王局长办公室里见过几次,很健谈的一个人。听他自己,他开着一家书法培训班。我问过他的名,他叫他章老师好了,微信加了半年了。”

    耿老师一边把手机递给一峰,叫他微信扫一扫。一边嘿嘿几声,:

    “还让你叫他章老师?我是真的佩服这个老子的脸皮和胆子。告诉你,他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你愿意听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一峰漠然地点点头,反正回家只能更添烦恼。

    就听听耿老师讲章老师的故事。

    原来,章老师全称章正全,与耿老师是同村里的人,五十九岁。十多年前,来镇上街屋边租了个摊位,专门做烧烤生意。

    街上白行人多晚上行人少,而烧烤店的生意,基本上夜里为主。

    所以这章正全白基本上没什么事。

    这人从喜欢写毛笔字。

    闲着无聊,他就讨来旧报纸,自个在涂涂写写。这样写了一年左右,纯粹是爱好。

    事有凑巧,全市已有名气的书法家耿振华,那不知什么事去街里,路过章正全的烧烤店。

    因为是同村人,自是十分亲热。章正全把耿老师拉进去,一边忙忙的泡茶,一边怯怯的把自己的毛笔字,拉出来在大师面前溜达。

    耿老师见他的字已经有根基。

    作为书法家,当然对书法爱好者有好福

    所以他就热心地指点他,叫他先从楷书练起。并把正巧手里拿着的一本欧体楷书字帖送给他。

    就这样,在耿老师的指点下,章正全练了两三年。书法进步神速,已能在耿老师的指导下,敢写在宣纸上,盖上红萝卜章出作品了。

    而烧烤店的生意维持不了他家的生活开销。

    这时,他跟耿老师,他要去杭州市开培训班。

    耿老师听了大吃一惊,他初中都没有毕业的,怎敢怎能去教学生?这岂不是误人子弟吗?

    所以他坚决反对!

    耿老师一辈子练书法的,有正经八百的资格证书,作品获奖无数。而堂堂名声的书法家,也不敢轻言开班授课的。所以他劝他不要异想开。

    谁知道章正全一意孤行,大胆的去杭州开了四五年的培训班。

    居然赚了五六十万钞票。如今在镇上买了房子。又在老街原来烤烧烤店附近,租了间老房子,有模有样的开起书法培训班。

    至今已经两三年了。

    耿老师故事讲完,作结时:“李,就这样一个人,比我五六年,应该讲,我对他是知根知底。你看,他一没文化文凭,二没证书获奖作品什么的。他竟然敢去杭州开书法培训班。这绝对是真的啊!我儿子成家立业在杭州,我们杭州有房子。

    前几年我也不敢相信。住在杭州时,悄悄地去看过他。这真的叫胆大做将军哪!”

    一峰听着故事时,也觉得不可信。此刻听耿老师亲眼所见,不由得心头一震。

    心里想,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事?

    一个初中没毕业,一个五十岁开始练毛笔字的人,居然能在杭州市区开书法培训班教学生?

    李一峰打心底里感到震惊!

    他真的不敢相信!

    而耿老师接下去的话,真的让李一峰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耿老师:“李,你知道这个章正全章老师,他在杭州市区哪个位置开设培训班的吗?”

    一峰满脸迷茫。

    “他在浙江美院对面!”

    “啊——?”

    李一峰尽管对耿直的耿老师十分敬重,但听了他这句话,还是一下子目瞪口呆。

    这不是关二爷跟前舞刀,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耿振华见李一峰的神色,知道他已是震惊。

    所以他:“李,真的,自半年前我与你一席谈后,我多次从王局长处打听过你。我知道你曾经办过厂,我也知道你居然是朱三雄的徒弟。竟然是十来年前,那个真正的豪杰翻江龙的结拜兄弟。告诉你,这两人我都很熟,而且交情非同一般。我跟朱三雄,还是上下届的同学。李哪,我从王局长处侧面听了你的人生遭遇。刚才见你眉头不展,所以我是真的想耐心跟你聊聊。你的为人,我知道的虽不多,但只凭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个胸怀大志,敢作敢为有担当的人。”

    李一峰听了,一股暖流直击胸口。

    他真的太激动,居然有人,真真切切的这样夸自己!

    他激动得一时忘了自己的选择,正想感激地表迫激动的心情时,忽然,他想到了残酷的现实。

    他的心,又一下子往下沉!

    算了吧!一切都空了。

    他不好意思太明显的把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就笑着:

    “耿老师,谢谢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每个家庭都有事,有些人家,屁大的事,纠结不清经难念。有些人,塌下来,只要不砸到自己头上,他还乐哈哈的。好啦,耿老师,真的很感激您,您是第一个这么夸奖我的人,再次谢谢您!嗳!刚才章老师您在杭州检查身体,不要紧吧?”

    李一峰站起来要告辞,忽然想起章老师的话,连忙关切地问。

    耿老师看着精神非常萎顿的李一峰,也站了起来。同时,他抽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化验报告,递给李一峰。

    李一峰接过一看,只见化验报告的结果栏上,清清楚楚的印着四个字:

    胃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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