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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允对徐佑使了个暧昧的眼色,热情的给两人做介绍,道:“仙姬,这就是你心心念及的徐微之,他也久仰仙姬之名,多次求我居中引荐,哪怕站在墙外,也要听你唱曲呢!”

    徐佑这就有点搞不懂了,顾允虽然有些许痴气,可当官这么久,早已不是当年的纯情少年了,可为何一门心思的撮合他和李仙姬,莫非因为自己就要成亲了,怕朋友茕茕孑立显得凄苦,故而临时客串,拉个皮条?

    “钱塘徐佑,见过女郎!”

    李仙姬款款走进屋子,至徐佑身前三尺,美目顾盼,凝神打量,丝毫没有平常女子的羞涩和矜持。但她的一举一动,非但不见轻浮,反而无处不雅致,淡淡的幽香从风中传来,让人目眩神迷。

    徐佑面带微笑,眼神清明,洒然且自若,既无色授魂与的猴急样,也无故作坦荡的伪君子风,正如同欣赏世间最美的风景,只要风景在那里,哪怕不属于他也无关紧要。

    这个人不桀骜,也不卑下,仿佛多年的朋友,温和,大度,又易于亲近,可又仿佛山崖上的风,吹过无痕,让人难以捉摸。

    “幽夜逸光……”

    李仙姬盈盈下拜,道:“果然名不虚传!”

    宾主入座,闲聊两句,顾允起身道:“仙姬要为胜者独舞一曲,说是独舞,我就不留在这里碍眼了。”说完竟然一脸姨母笑的离席而去。

    徐佑真的想骂娘,“哎”了声想要留住顾允,这家伙装作没听见,脚步加快,一溜烟的消失在房门外。

    拉皮条?业务很熟练嘛,你大爷的到底是太守,还是青楼的龟奴啊?

    “适才郎君雄辩滔滔,何等傲人?这会见了小女子,却为何这般寡言呢?”李仙姬似笑非笑,移到徐佑身旁的座位,纤手托腮,袖口顿时褪下寸许,露出莲藕似的皓腕,白腻的肌肤闪烁着玉石的光芒,好像要把人的视线完全吸引住。

    她侧着螓首,目光烁烁,道:“莫非嫌弃小女子是青楼贱婢,身份低微,不配和郎君说话吗?”

    果真是青楼里见过世面的,口齿伶俐的很,换做其他正经郎君估计会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应对才是,徐佑偏偏是那不正经的,闻言面不改色,笑道:“女郎冤枉我了!实在是在那细腰台上战战兢兢,应对众人耗费了太多心力,现在口干舌燥,哪里还说的出话来?要早知女郎召见,宁可输了春秋,也不能怠慢了佳人。”

    李仙姬捂嘴轻笑,道:“算郎君会讨人欢心!”亲自斟了杯茶,奉给徐佑,娇柔无力的身子靠了过来,目光隐有春意,害羞带怯的道:“口渴还不简单么,请郎君饮了此杯!”

    勾引?

    徐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以李仙姬的容貌和名头,真要放下架子去勾引男人,应该没多少人能抵挡的住。可要是这位江东第一名妓这么的好上手,怕是早被那些豪贵们收入私房成为床榻间的玩物,何来如今的风光和底气,连顾允的面子都敢驳去三分?

    事有反常必为妖!

    徐佑从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多大,论家世,现在的他不值一提,论样貌,扬州超过他的人太多了,论才名,或许占点上风,可李仙姬不是平常的青楼歌姬,她出身官宦之家,这些年颠沛流离,见惯了世情冷暖,不再是爱幻想的无知少女,若要真的委身于人,家世和地位,才是她第一个该考量的因素。当初依附柳权,保住了身子和一时安稳,正是这个道理。

    男子的才名?

    才名能保她后半生安枕无忧么?

    笑话!

    “若是女郎肯以口相就,我就饮了这杯茶!”徐佑前世里流连花丛,欢场的把戏无不精通,说这番话时略带调笑,上身前倾,和李仙姬的身子几乎要挨到一起,充满了说不出的压迫感,却并不显得那么的淫 邪。

    调戏的手法很重要,最终目的是让对方心跳加速,而不是让对方心肌梗塞,这是徐佑当年总结出来的泡妞套路之一。

    李仙姬横了他一眼,清韵的脸蛋夹杂蛊惑人心的妩媚,两种完全相反的气质融合在她的身上,却无一丝的突兀。

    “没想到,徐郎君也是个可人儿!”

    李仙姬俏脸绯红,又斟了杯茶,一杯送到徐佑嘴边,一边轻碰着红唇,嗔道:“最多这样子了,徐郎君多体谅人家……”

    徐佑哈哈大笑,道:“好,不为难女郎!”说着侧身凑近去饮茶,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身子撞了过去,幸好手及时按住桌面,没有跌进李仙姬怀里,可这杯茶就没那么的好命,直接脱手,砰的一声,茶水洒了李仙姬满身,坠地后摔得四碎。

    “哎呀,不好意思,唐突女郎了!”

    徐佑满脸愧疚,真诚道歉,伸手想要为她擦拭衣裙。李仙姬吓了一跳,忙起身躲开两步,神色戒备的看着徐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中间,过了片刻,李仙姬勉强笑道:“无妨!这样吧,我先为郎君舞一曲……”

    “不敢再叨扰女郎,况且你现在……”徐佑低咳一声,指了指她的腰腹间,道:“怕也不便起舞!”

    李仙姬低头一看,衣裙上全是深色的茶渍,湿漉漉的贴合着身子,几乎露出里面的小衣,登时大羞,躬身施礼,双手掩腹,疾步退了出去。

    “清明!”

    清明进来的时候,看到徐佑正蹲在地上,煞有介事的看着地上的水渍,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你来看看,这杯茶有没有问题?”

    清明俯下身子,以手在鼻尖轻轻挥动,眉头微皱,道:“茶里有毒!”

    “什么毒?”

    清明取出短匕,刃口挑起一滴水珠,端至眼前仔细打量色泽,十息之后,神色变得凝重,道:“这里面被人下了仓鹒!”

    “仓鹒?”徐佑奇道:“这是什么毒?”

    “魏时有一妒妇,无子且善妒,先后杀了夫君三个小妾,其中两个都有了身孕,再欲杀第四个时,这名妾室又有孕在身,不愿坐以待毙,于是调制了这仓鹒毒,虐杀了妒妇……传说仓鹒入药可以疗妒忌之心,因此以无色无味的钩吻和白信入药,名之为仓鹒,凡入喉者,先是出息困难,然后浑身麻痹,再接着肠痛欲断,眼珠外凸而爆裂,面目狰狞如厉鬼,心跳急速如擂鼓,直至七窍流血死去。最可怕的是,中毒者一动不能动,可脑子里却无比清晰的感受到生机一点点流逝……历朝历代知名的毒药之中,仓鹒不算最奇,也算不得最烈,可它绝对称得上最残忍,向来是女子善用且常用的毒药之一……”

    徐佑轻声道:“李仙姬究竟和我有何等深仇大恨,要用这样残忍的法子致我于死地?”

    清明突然有些后怕,若不是徐佑对女色向来自制,以李仙姬的容色,恐怕无人能够逃脱中毒而死的厄运。

    “我马上去拿了她,只要交给冬至,就是死人也能问出究竟!”

    徐佑摇摇头,淡淡的道:“在吴郡太守府拿顾太守的贵客,如何说的过去?此事暂且压住,先不要打草惊蛇,装作没发现就是了!”

    “诺!”

    清明跟随徐佑日久,只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知道心里已经有了定算。既然有了定算,李仙姬便不足为虑!

    他犹豫了下,低声道:“郎君,顾允会不会……”

    徐佑毅然道:“不会!顾允若要杀我,机会太多,并且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李仙姬是他引荐给我的,真出了事,岂能脱得了干系?正因如此,此事与他无干!”

    这话有理,清明不再多话。顾允没有牵扯其中最好,否则的话,他现在就要护着徐佑杀出太守府了。

    “走,我们先和其翼回合,他一个人不安全,然后再去找飞卿,摸摸李仙姬的底细。”

    正在大堂和一群文士吃着美食,欣赏歌舞的何濡听说徐佑差点中了仓鹒毒,眼眸里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李仙姬该死!”

    “她是该死,可死也要死的明白!”

    徐佑见到顾允,他刚刚沐浴更衣,笑道:“这么快?怎么样,李仙姬的舞姿堪称扬州一绝,犹在宋神妃的惊鸿曲之上。”

    “舞姿没见到,还差点得罪了佳人!”徐佑将茶水污了李仙姬衣裙的事说了出来,道:“这不,佳人一怒而去,我立刻来向飞卿告罪!”

    顾允瞠目结舌,无奈道:“你也真是……如此良机,竟错过了!李仙姬等闲不进府,若不是为了见你,她可不会屈尊……”

    “停停停!”徐佑苦笑道:“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你这么起劲的撮合我和李仙姬,到底为了什么?总该有原因的吧?”

    “微之稍安,坐下来听我给你解释!”顾允按着徐佑的肩膀,让他坐下,撩起袍服,跪坐对面,道:“我去年春日,在吴县结识了一位才情俱佳的女子……”

    徐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顾允这几年也没闲着,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个女子,名叫叶薇,又称九娘,曾委身青楼,后赎身隐居在锦泛江岸的一处民宅里,精于绘画,可谓丹青妙手,和顾允臭味相投,又谈得来,一来二去,做了红颜知己。

    说是红颜知己,只等顾允大婚之后,再寻时机纳入府中作妾,已等同于顾氏的人了。叶九娘和李仙姬是多年要好的朋友,她终身有靠,于是操心起好友的将来。不过李仙姬眼界太高,世间男子皆浊物,未曾有让她动心的人,经过多番明里暗里的言语刺探,好似对诗才动于江左的徐佑有点若有若无的情愫,故而托顾允从中引线,若两人真的合了眉眼,李仙姬也不求为妻,愿归徐氏而作妾,从此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这是好事,李仙姬姿色绝世,又素有才名,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收入府中,从了徐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郎才女貌,相得益彰!

    徐佑知道了缘由,让顾允屏退左右,道:“李仙姬欲毒杀我……”

    顾允赫然变色,猛的抓住徐佑的手腕,道:“当真?”

    “这岂是说笑的么?”徐佑安抚着他,道:“飞卿莫急,我安然无恙!”当下说了混在茶杯中的仓鹒之毒,被他假借失足撞翻于地,李仙姬仓皇而去,若所料不差,这会该已经离开了太守府。

    顾允怒不可遏,厉声道:“顾马!”

    顾马立刻推门而入,道:“郎君吩咐!”

    “速速带人,将李仙姬带到我面前,我倒要问问她,如此歹毒的心肠,究竟跟谁学来的?”

    “诺!”

    “且慢!”徐佑抬手制止了顾马,道:“先不急,她想杀人,必有缘故。是六天的人也好,是其他势力的也罢,总归有个来处。有来处,就不怕查,我们慢慢的跟她玩就是了!”

    顾允久经宦海,这点城府和心计还是有的,只是刚才惊怒交加,反应过激了点,示意顾马出去看看李仙姬的去向,若还在府中,先不要惊动她,又目视徐佑,羞惭难当,道:“微之,我……”

    徐佑笑道:“好了,你我兄弟,不要说见外的话。”他叹了口气,道:“本来此事不欲说与你听,可又怕你不知道李仙姬暗怀鬼胎,日后再上她的当。现在说开也好,李仙姬借你来接近我,必定早有预谋,敌暗我明,防不胜防,错不在你,更不在叶九娘。你可千万莫要和她置气,若为我伤了你们的情意,我罪过大矣!”

    顾马接着来报,李仙姬留了信,说楼中有事,先行离去,未及辞别,向府君致歉云云。这样更坐实了徐佑的话,顾允的俊脸几乎难过的扭曲,他还是解不开心结,徐佑又安慰他两句,起身告辞离开,道:“我辞别,是为了找人查那李仙姬,非是和你生份,这点飞卿你要谨记。外人如何,那是外人的事,你我如何,是你我自己的事,不可混为一谈!”

    走出太守府,何濡问道:“七郎想从何处入手查那个李仙姬?”

    徐佑冷冷的望着天边的夕阳,道:“何须你我动手,等下去见见王复,卧虎司闲了这么久,该给他们找点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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