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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家的事刚起了个头,苗苗和水灵两个就西屋过来了,手上拿着个口袋子,不大,却绣着几朵娇娇的楔儿,该是水灵的手艺了。

    两个还把针线带了过来,说是要再缝缝。

    两人一屋里来,这刚开起的头,就过去了。

    福福挨着德正娘炕上坐,嘴里吃着瓜子,那栗子,可是管饱,刚吃了几个,就撑了肚皮,只好一个个磕着瓜子,说着家常,打发时间。

    婶子家的屋子有五大间,盖的还是用厚厚的土坯子,加上灶里烧的多,炕上也暖和,日头又照进来,福福炕上刚坐了一会,就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婶子和上院大娘说起了明年种的地,又说要再一头牲口,这来回做活计也好轻快些。

    “这驴子啊,哎呦,”婶子念叨着,“可是贵的呢。”

    “可不,”上院大娘点头,连连说是,“我和德正头些日子还念叨,这马啊,个头大,也置办不起,就想着,再养头驴子,这春来秋紧的,也帮着忙活,寻思轻省轻省呢。”

    福福听着,这说起的地和驴子,福福也早就惦记上的。

    “不是兰儿,”德正娘忽然说起了兰儿,“这过了年不是要盖房成亲吗?怎么?这地,不是也要抓紧置办了?”

    秀梅婶子点点头,“说的是呢,”婶子给几人茶碗里续了热水,“年前该张罗的也都张罗差不多,就等着过了年,化了冻,能动工了,院子先置办起来。”

    “这到底成家过日子,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秀梅婶子喝着茶水,念起了兰儿的事,“盖房子也快,多雇几个人,紧着三间小土房,小半个月就能上了房盖。”

    说起兰儿的事,大家听了都很是开心,而且又是眼在跟前的事,过了年,马上就有着落了。

    “还有要置下几亩地,”秀梅婶子透过窗子,四下左右的瞧了瞧,“眼下也还没头绪,说是房子盖好了,成了亲,再张罗买地的事。”

    “这地啊,不着急,”德正娘接过话,“等春日紧的下透雨,前后再张罗就成。”

    福福听着,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打算,是呢,这过了年,马上就入春,眼瞅着,下透雨就要种地,时间不等人呢。

    福福还在发呆,想着家里那几个铜钱,该如何张罗才好呢,就听秀梅婶子叫了她,刚一抬头,婶子的话就落入她耳朵,“可是有啥打算?”

    话音刚入了脑子,还未等福福开口,婶子许是觉得她没听到,就又接着继续说,“你呀,不是说,也想着置办几亩地。”

    “可是有盘算了?”婶子看着她,“你没来那会,我和你大娘还说呢,这置下地啊,也需要银钱。”

    “刚说了妥,正好苗苗也在,话头说到这,就和你说说。”

    “苗苗这事十三两,”婶子看过来,笑,伸手又摸了摸福福脑袋瓜,“上院不是张罗了九两,我这里拿了七两,算下来,还剩个三两银子。”

    “这三两啊,虽说顶不了大事,但挑着山间地头的几片地,还是能买下的。”

    秀梅婶子见福福愣住,就笑,“婶子也帮不了大忙,你上院大娘家,也知道,你大奶还病着,能拿出来九两银子,可是掏了家底的。”

    “那剩下的这几两银子,我和你大娘刚说好了,都乐意让你留下,等过了年,就置下几亩地,好好侍弄着,来年有个收成,你们姐弟几个,也好日子过下去。”

    “这庄稼人没个地可是不成,”秀梅婶子还不停,“这银子啊,你们也不着急还,先把日子过起来,有的吃穿,饿不到了,咱再一起想法子。”

    福福听婶子这么说,抬头又看了眼上院大娘,见她冲福福点点头,同意刚刚婶子说的,就不由自主的挠了挠脑袋瓜,然后一笑,“婶子,大娘,刚我和苗苗来的时候,还说这事了呢。”

    苗苗屋子里一直听着,手早就摸着怀里的钱袋子,这会见福福看过来,就赶忙从水灵跟前跑到福福身边,伸手把两个钱袋子拿了出来,大的递给上院,小的往秀梅婶子跟前一凑。

    “这?”

    两人一愣,见苗苗不急不忙的把钱袋子递了过去,然后脆生生的就开口解释,“大娘,婶子,我和姐姐说好了,那十三两银子,我姐补了一两,剩下的,大娘和婶子家我一人借六两。”

    说到这,苗苗就把装了碎银子的钱袋子再往两人跟前娜了挪,“这是大娘剩下的三两,婶子的一两在这个口袋,”苗苗说着,“我现在一人还欠六两银子,我都记着呢。”

    苗苗说完,秀梅婶子和德正娘都是一愣,抬头看着福福,不确定,见福福点头了,那跟前的钱袋子也不收,还递到福福跟前,“这几两银子啊,也不多,你快收下。”

    “先紧着你把日子过起来,”德正娘也跟着点头,钱袋子伸手就要递给福福,“这银钱的事,以后再算。”

    福福躲了过去,然后伸手把两个钱袋子往两人跟前使劲的推,“这事啊,婶子大娘,我都想好了的。”

    “先过了年,年后我好好张罗一番,”福福笑着点头,“这日子啊,总是要慢慢张罗,若是真真张罗不起来,”福福看着两人,“我再向婶子和大娘张口,也不晚。”

    “而且,”福福放下嬉笑,变的认真,“婶子和大娘帮忙出了那些银子,我和苗苗,心里感激的很。”

    有些感激记在心底,言语说出来总觉浅了许多,此时此刻,福福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只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郑重的点点头,“我都记着呢。”

    婶子就笑,“这孩子,和婶子还说这些,见外了不是。”

    这两个钱袋子,在福福和苗苗的一再强求之下,总是收下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炕上坐着,吃着瓜子,喝着茶水,说这话,苗苗也过去炕稍和水灵两个拿着针线,缝起了口袋。

    日头西下,柔和的冬日夕阳照了下来,洒的遍地都是金黄,那东北的寒风,也停歇了,院子里多了几分午后的静谧,淡淡的红晕照下来,西边晚霞遍布,层层叠叠生着错落的光辉。

    从婶子家出来,一抬头,就见天边霞光普照,日头躲在云层里,那光辉从缝隙中露出来,好似千万声呼唤,又像温柔的抚摸,让人沉浸其中,不忍挪了眼。

    站在婶子家院子里,停住脚,抬头看着天,一动不动的感受着天地万物冬日的沉寂,那霞光还晃的人耀眼,伸手那么轻轻一遮,从藏不住的指缝里透了几丝下来,照在眼帘、笔尖、嘴角、和心里。

    她停住了,婶子她们,走了几步也站在那里,抬头望望天,又回头看一眼福福,此情此景对她们来说该是最寻常不过,轻抬了几眼,就记在心里了。

    “这事要下雪呀,”德正娘看了眼天边的云,“这每到年光,都是一场雪。”

    念叨着,人就抬脚前头慢慢走,福福也恍过神,收回目光,刚一抬脚前头走,就见苗苗、水灵、柔儿几个也在她身边,陆续都收回了视线,一并前头走着。

    要下雪?福福心想,过年下雪,也挺好。

    婶子家院子紧凑,厢房占去了许多地方,还有大大的鸡窝,也在厢房附近,更是东墙边种了杏树,围了菜地,更显的到大门口的路窄了几分。

    一出了院子,人到大门口,德正娘和秀梅婶子站着还在说话,关系亲近了,这话啊,也多了。

    福福领着苗苗,见柔儿和水灵两个该是家里坐不住,这会正一边一个,央了秀梅婶子要出来玩,跟着福福和苗苗两个要来上院。

    “这是关不住了,”秀梅婶子笑,摆摆手,由着两人,“闹腾点也好,这要是闷闷的性子,哎呦,我看着更愁。”

    得了自家娘亲的准,柔儿和水灵两个顿时嘻笑开了,蹦哒着腿,就凑到福福和苗苗跟前,绕来绕去的转眼几人就到了自家门口,家里狗子正扒着栅栏,欢快的摇着尾巴,咧嘴呲牙笑个不停。

    苗苗今儿一整天还没上院去见老太太呢,福福站着不动,见柔儿和水灵两个已经急不可耐的推开门,院子里和狗子跑开了,回头一看,见苗苗还站在她身边,不动。

    犹豫片刻,抬头又看了看上院,还没等福福开口,苗苗就伸手拽着她衣袖,“姐,我想去上院看看,看看大奶。”

    说完,福福就笑,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她吹了口哨,正闹腾的狗子一激灵,竖了耳朵等看清了人,就撒欢的跑到福福跟前,柔儿和水灵两个却是没见这情况,正玩的带劲,见狗子跑开了,愣了愣,也学着福福样,要吹个口哨。

    但奈何,这哨子,就是吹不响。

    无法,两人只好蔫蔫的跑过来,“福福姐,这哨子咋吹的?”

    福福先是一笑,然后回头见德正娘和秀梅婶子还在下院说话,人没上来,就扯开了嗓子开始喊,“大娘,我们几个上院去和我大奶玩了啊?”

    一喊完,见德正家大娘摆手,催着她们上去,这短短的几步路,福福就吹了一路的口哨,教着柔儿和水灵两个。

    好不容易弄出点动静,见狗子只回头看了眼,就自顾又前头耍,柔儿就有些沮丧,“福福姐,狗子也不跑过来啊?”

    “我从小教的,”福福笑,“它听惯了的,估计是认主了。”

    柔儿一听,虽然蔫蔫的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一个劲的学着吹哨子,一声接着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吹的也不好听,但还是不死心。

    到了上院,因着早些年老太太脾气不好,这名声都传了出去,虽然现在缓和了许多,但不受控制的,几人还是变的规规矩矩,就连家里狗子,一跟着进了东屋,别提有多乖了。

    院子里提前喊了人,老太太屋子里应下,几人才前前后后的屋里来。

    霞光遍地,轻柔的照进窗子,装的满屋子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炕上正盘腿坐着,身边是铺了大半个炕的针线活计,却是一直不停忙。

    见她们几个跑了来,老太太刚放了针线,伸手就拍着身边的空地方,让她们炕上坐。

    “这是哪里闹腾了,”老太太笑,“一个个脸蛋红彤彤的,可别跑出汗着了凉,快,炕上坐着。”

    苗苗和水灵两个嗖嗖就脱了鞋子,人挨着老太太一坐,眼看着老太太手上的针线活,三言两语,就嘻笑了起来。

    人一多,虽然闹腾,但福福瞧见老太太嘴角上扬,眼底满是笑意,就知道,这般情景,老太太心里最是高兴不过。

    “在你家呢呀?”老太太开口,“怪不得,我还寻思你大娘这下去好一会了,咋还没家来呢。”

    “我大娘和我娘当街说话呢,”水灵点头,脆生生的接着说,“我们上来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呢。”

    福福就笑,这孝子说话一阵阵的,也是有趣。

    柔儿看着炕上的针线活,眼睛就挪不开了,老太太炕上铺着的,是一件缝了一半的裙子,不同的事,这裙子衣摆上,绣了各色楔,实在新奇的很。

    那一朵朵娇艳的花儿,争相开着,引来形色各异的蝴蝶停留,或飞舞,或盘旋,总是娇艳万分。

    这衣裙上绣花,该是也寻常不过的,但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闲情逸致,衣能蔽体就是再好不过,哪里,哪里来的点缀。

    这般点缀,这等心性,一来好奇,二来也是难得。

    而且老太太这手艺,福福忍不住,也凑上前,细细看着那衣裙,白色的里襟,轻纱般的飘逸,上面缀着雅色淡纹,和外衫的裙摆一合,隐隐约约,真真假假,又恍惚难辨,瞧着很是别致。

    那一朵朵楔儿,细细的这么一瞧,更是真切了几分。

    一针一线仿佛都带着灵性,生动非常,伸手在料子上那么轻轻一摇,犹如那微风,花儿跟着摆动,那蝶儿,也跟着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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