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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灯一撒完,听着撒灯的动静渐渐远去,益哥牵了狗子跑着跟出去,去了村头、别的村子,福福和苗苗俩就家里等着,没跟着凑热闹。

    守着家里的灯灭,然后就抬头看起了月亮。

    是的,月亮啊,看着它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圆。

    赏月,依旧亲切和熟悉。

    福福和苗苗两个就院子里站着,闭上眼,然后缓缓张开双臂,仰头对着夜空,然后感受着那份宁静和深远。

    福福轻轻睁开眼,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这十五的月亮,看着却格外的圆。

    撒灯的动静远去了,村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夜色深沉如水,圆月高悬,犹如一幅画,朦胧中带着美感,惹人相思。

    阵阵寒风吹来,丝丝凉意吹透了袄子,随手裹紧衣裳,眼睛,却不忍挪开夜空,直勾勾的盯着瞧。

    驻足过许多夜晚,夜色下也曾长久停留过,每一天,每一次,都是新的。

    边上的苗苗也看的入迷,盯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忽然,扭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姐,我听说人死了之后,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苗苗好似自言自语,但言语里那份童真、那份希望却是抹不掉的,一说完,就又抬起头,仰头看着夜空,接着说,“姐,你觉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福福陷入沉思,那漫天繁星,一望无垠的宇宙,太多太多的神秘。

    福福想,是真的吗?

    她希望是真的,希望那一颗颗星星就是一个个灵魂,点点闪烁就是言语,却也到底,到底都是希望。

    “姐姐希望是真的。”

    福福轻轻开口,只一句,然后再也说不出其他。

    苗苗轻轻嗯了声,然后往福福这边挪了挪,两手抱上福福胳膊,姐妹俩牵着手,就院子里站着,不想回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脖子仰的累了,寒风也冷,浸透了袄子,这才屋里去。

    时候不早了,但益哥撒灯,还没回。

    算时辰,今儿却是比昨个还要晚,两个屋子烧了炕,福福东屋帮益哥铺好被褥,苗苗西屋收拾着,灯两个屋子收拾好,书桌前刚看起了书,就听院子里脚步声,狗子没在家,有个动静也听不及时。

    福福赶忙下地,鞋子刚穿好,就听外屋兰儿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的,叫着福福姐。

    是兰儿?

    推门一出去,果然,是兰儿,已经走到院子中间,见屋门开了,就快走两步进了屋,一阵寒气也跟着进来,惹得福福不由打来个喷嚏。

    这一热一冷,还真是一激灵一激灵的。

    一到午夜,天就更冷了。

    福福拉着兰儿赶忙屋里来,苗苗身后关了屋门,等人都炕上坐了,还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身子,兰儿这才开口,“福福姐,你是不是要买地?”

    买地?福福点头,可不是,要买地,“你有打听?”

    福福一来家里没本钱,二来刚过年也没折腾,本想等着过了正月十五再想法子呢,没成想,兰儿来了,一说起来还满是兴奋,“我听了几句,福福姐,听说南村刘地主家,要卖地呢。”

    这种地的事福福以前不大知道,也是最近,上下院打听了几句,原来,这村子四周,山前山后的,除了有主的,就全是王土。

    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随便开垦还不行呢,得上报县衙,得了准,或者买下,才能随便动用呢,要是私下开垦了,有人若是通风报信,可是牢狱之灾,大事情。

    而且这有主的地,大多也都在地主手上,家家户户手上的地,有祖上传下来的,还有花钱买的,这地啊,年头好的,也是将将能够吃用,很多都是给人家做活,挣些工钱,紧凑着过日子。

    脑子这么一琢磨,兰儿说的南村地主,福福脑子里一拼凑,有了个大概。

    南村的地主姓刘,离他们村子不远,地是祖上几辈传下来的,远近好几个村子,也就他家地多,而且积年累月的,手上的地也就越买越多,是个实实在在的地主。

    福福所在的村子,她心想,没的地主,家家日子过的都穷,地也都被老刘家给折腾的差不多,吃糠咽菜饿不死的程度。

    这么一想,福福才记起兰儿说的,不由一愣,“要卖地?是有啥事吗?”

    这地啊,是家家的命根子,不说小家效,就是地主人家,地也不是说卖就卖的,福福问起来,兰儿摇摇头,“好像没啥事,说是几片山地也没收成,想换成好地界的。”

    是这样啊。

    山地收成不好是一定的,土地贫瘠,有的更是寸草不生,很多在山坡上,还不存水,又干又旱的,粮食长的好才怪。

    收成不好,还耽误工夫,糟蹋种子,一年辛苦忙下来,多半都是亏的。

    要是有钱,福福也想买好地界的地,土质肥沃,还存水,庄稼长势好,收成就好,但一亩好地能换好几亩山地,有的更夸张,能换十来亩都不为过。

    兰儿说起来,福福就动了心思,“你也想买?”

    兰儿点点头,“我这么想的,好地界的买不起,想着等成了亲,就过去问问,要是合适,打算先买几亩地种着,看看收成。”

    福福点头,头年少买点也还好,到底要看收成的。

    这地啊,种起来,很多不是勤快就能有好收成,种下种子不长苗,土不行,要是老天再旱涝不定,这收成就更难了。

    “我是来和姐姐说,”兰儿凑过来,嘴角带笑,“姐姐若是想买,之前放在姐姐这里的那些银子,咱两家可以分了,姐姐买一片,我也买一片。”

    这个,福福可是没想到。

    之前以为苗苗的事兰儿放了钱袋子在这里,她的那份没用上,就一直福福这里保管着,本想着等兰儿成了亲就还回去,谁成想,这会说起来,要拿这些银子买地,还有她的那份?

    “这些银子我和他说了,”兰儿满是娇羞,说起姚明贵有些不好意思,该是红了脸,光下虽看不清,但女儿般娇态却是越发动人,“说先借姐姐一半,咱两家一起买地,等姐姐有了钱再还就是。”

    福福从来没想过,兰儿会为她想这么长远,打听买地,就连买地的的银子替她想了,不由心头一热。

    “这事不急,”福福拉着兰儿手,“等过几天张罗张罗,多看看。”

    “福福姐,不能待了,我要家去了,”兰儿点头,然后就要穿鞋下地,“我来就是和姐姐说说,让姐姐心里有个数,这些银子咱两家买地够了的,想让姐姐不要着急。”

    “好。”

    终究,千言万语在心头,开口说了个好字。

    福福和苗苗站在大门口,看着人走远,好一会,人消失不见了,两人才往屋走,是苗苗,先开了口,“姐,兰儿姐对咱真好,”停了停,苗苗紧接着继续说,“大家对咱们都挺好。”

    “大奶好,大娘好,婶子也好,”苗苗掰着手指头,数着,“柔儿姐也好,水灵也好,德正哥也好,大家都好。”

    是啊,自从来了这里,经历了这许多事,福福所见也深有感触。

    人心有多难测,人性就有多光芒。

    苗苗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那亮光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抬头看着她,“姐,你和谦益也特别好。”

    苗苗言语里的真诚那么深切,让福福心底不由自主的鼻子一酸,心疼。

    伸手搂过苗苗,依旧瘦小,但穿着厚厚的袄子,衣裳干净,一搂在怀,干净清爽的孩子香就凑到鼻前,又在娇憨的笑,福福也跟着笑了起来。

    益哥还没回。

    家里继续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怕他回来饿,看时候差不多,就又下地点了火,锅里热了剩饭剩菜,等他家来吃一口。

    后半夜了,益哥才回。

    家里狗子一叫,福福就听见了,赶忙开门出去,德正把人送到大门口,见她们出来了,益哥也关了大门进了院子,德正这才转头家去。

    “怎么这么晚?”

    按说,不应该熬到后半夜啊。

    益哥就嘻嘻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哗啦啦直响,递了过来。

    “这是?”

    小家伙满是骄傲,忙了一晚上人灰头土脸的,眼睛明亮有神,把一串铜钱放到福福手上,就摸了摸狗子,蹦高似的屋里来,“姐,这是工钱。”

    工钱?

    福福掂量着手上的铜钱,一串,估摸着有一百多个,有些分量。

    益哥高兴的很,忙了一晚上瞧着也不觉得累,一进屋闻着饭菜香气就摸了摸肚子,蔫蔫的,“姐,我饿了。”

    福福把铜钱先揣进怀里,苗苗早就放了饭桌,拿了碗筷,这会掀锅给益哥舀了洗脸水,就端了饭菜进屋,等着益哥上炕吃。

    家里狗子也饿了,苗苗又给狗子添了饭菜,等福福看着益哥洗完脸,换了衣服,苗苗就都收拾好了。

    饭桌放在西屋,益哥炕上一坐,她和苗苗看着他吃,等一碗饭下肚,小家伙才多了力气,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说起工钱的事。

    “明个我说不去了,”益哥用筷子头挠了挠脑袋瓜,“这两天耽误了不少功课,我想着,明个家里温书了。”

    “这工钱,算上昨天,”益哥说着,“给了一百五十个铜钱。”

    “一百五十个铜钱?”福福一愣,又从怀里掏出来,掂量了掂量,“这么多?”

    福福想着百十来个也就够多了,没成想有一百五个,铜钱用绳子串着,福福拿在手,黑天半夜的就着油灯,摸黑数了起来。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正好一百五十个。

    这铜钱,比家里剩的几十个还多呢。

    福福数完就递给苗苗,苗苗手快,也嘀咕着,数了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家里头一个挣钱的是益哥,而且挣的还挺多。

    益哥吃了两碗饭就撂下筷子,喝了口热水,见苗苗也数了一遍,就搓着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小串铜钱。

    是过年她放在兜子里的压岁钱,红绳穿着,串了六个。

    这会,益哥拿了出来,又递给她,“姐,这压岁钱你也收着,我用不上。”

    这下好了,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正月还没过就都又回到福福手上,福福把铜钱拿好,一处放在钱袋里,收了起来。

    益哥刚吃了饭,拉着狗子院子里转悠,她和苗苗两个收拾了碗筷,也院子里站着,看着月色。

    后半夜的月色,越发清亮。

    村子里安静极了,远远近近漆黑一片,家家户户吹灭了油灯,入了梦乡,此时夜空清清如水,繁星点缀,明月,更是皎白。

    益哥院子里踱着步子,狗子跟在旁边,天虽黑,但一人一狗恍惚也能看清,两条影子在月光下拉的长长的,融在夜色里。

    夜静了,风停了。

    这么美的夜色,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清清如水的延伸,夜空清明,薄云疏淡,圆月穿着云层渐渐远去,那般依依不舍。

    福福一转头,见益哥也停住脚,站在不远处,正仰着脖子,抬头望月。

    一种深沉,不符他年纪的深沉,在益哥周身,就这样,四散开来。人在夜色下,明月笼罩着他,益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和天地间融为一体。

    夜色倾洒,明月高悬,对上漆黑的眸子,最美到底不过如此。

    等她们被窝里躺好,夜色也正深沉,睡意却渐行渐远,思绪没来由的,空前活跃。

    窗户已望不见月亮,透过来的是颗颗繁星,因为窗子隔着,星星也看不真切,就这么躺着,睁眼看着。

    随着星星的闪烁,她的眼皮也越发深沉,睁不开了。

    一个梦,一个满是鸟语花香的梦,在梦中奔跑,在梦里徜徉,梦境的一花一草都如此真切,花儿飘香,鸟鸣声声,没有圆月,却好似在圆月里。

    家里公鸡的第一声打鸣,福福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心思却格外清明,梦境历历在目。

    家里公鸡一声声的叫开了,福福一翻身,见苗苗已经叠好被褥,人又先她起来了。

    天还没放亮,外面灰蒙蒙的,细细看,星星点点还在空中挂着,刚坐起身,就听外屋轻轻的推门声,紧接着,一根根柴火轻轻堆在灶里的声音就传了来。

    苗苗太勤快,已经抱柴烧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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