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头戴金冠,身穿朱色袍子,袖口绣着祥云,他神色悠闲,口中笑道:“都到这时辰了,你这婆子出门做什么?”

    “奴家有事。”张媒婆只顾着去撵那王嫂子,却眼看着王嫂子老鼠见了猫一般,出了巷子口。

    张媒婆看着王嫂子的背影,跺了跺脚,又要去追,却被小郎君阻拦了下来,“小爷有事找你。”

    “何事?”张媒婆只得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却巴巴的看着巷子口。

    “你且附耳过来。”小郎君一脸神秘。

    张媒婆这才正眼看向小郎君,见他面色高深,于是将信将疑的探过身去,方才凑到小郎君身前,那额头上就挨了个脑瓜崩儿。

    “你做什么?”张媒婆捂着额头。

    “你这婆子实在愚钝,小爷来找你还能做什么?”小郎君懒洋洋的说道。

    张媒婆鼓起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莫不是还要去找那大姑娘不成?”

    “你还不算太蠢。”小郎君转身就走,那张媒婆定了定,方才跟了过去,她带着心事,便也没有留意到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王嫂子。

    两人出了巷子,并不见惯常停在巷子口的马车,张媒婆心中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满怀心事的跟在小郎君身后。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街坊的尽头是漫天的晚霞。

    宋如是站在后院,看着漫天的晚霞,待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

    乳白的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融在一起,象是给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罩了一层薄薄的通透的宣纸,使它们变得若隐若现,飘飘荡荡,很有几分奇妙的气氛。

    “娘子……”石娘撩开帘子出了厨房,“这饭很快就得了,娘子是在屋里吃还是把案几抬出来,就在院里头吃饭?”

    “还是等郎君回来再布置罢。”宋如是收回目光,石娘身上尽是烟火之气,她手脚麻利,走路带风,又去井中打了一桶水,提着颤巍巍的水桶,口中笑道,“郎君若是今夜不回来,娘子岂不是不用晚饭了?”

    “那是自然。”宋如是点头道。

    “郎君真真有福气,竟娶了娘子这般贤惠的娘子。”石娘捧场道。

    “郎君的运气确实不错。”宋如是脸不红心不跳。

    且不说李诃的运气好不好,小郎君今日的运气却实在不好。

    且说小郎君同张媒婆出了巷子,那厢便不知从何处冒出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这小乞丐一出现,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抱住了小郎君的大腿,张口就开始讨钱,“大爷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三日不曾吃东西了,此番饿得前心贴后背,大爷发发善心吧,不然小的就要饿死了。”

    小郎君吐出一口气,“滚开”。

    “大爷不给小的一口吃的,小的就不滚。”小乞丐抱紧了小郎君的大腿。

    “滚开!”小郎君冷声重复道。

    “小的三岁没有爹,五岁没了娘,日日在街上讨饭,这几日小的运道不好,一口吃的没有要到,反倒被打了一顿。”小乞丐没皮没脸道:“小的合着是要死了,无论是饿死还是被打死,合着都是个死。小的倒不如豁出命去讨上一口吃的。”

    小郎君又吐出一口气,“你若再不滚开,就莫要怪小爷不客气了。”

    “大爷但凡给小的一口吃的,小的立时就滚。”小乞丐把脸贴在小郎君的温暖而又结实的大腿上。

    小郎君何时被人这般威胁过,嘲讽道:“你这小子年纪还小,竟不知小爷的手段。”

    那乞丐不管不顾,只贴近了小郎君的大腿,“小的就想讨口吃的,大爷只要给小的一口吃的,那手段便是轮番使在小人身上都行。”

    小郎君冷笑一声,“如此甚好,你且松开小爷,小爷这就给你吃的。”

    小乞丐半信半疑的松了手,坐在地上,仰头酪饮小郎君,“大爷莫不是哄小的不成?”

    “张媒婆,你且去买一笼屉包子去。”小郎君看向张媒婆。

    张媒婆含糊的应了,待走了两步,方才想起银钱一事,她停下步子,想要去找小郎君讨要,还未开口就听到小郎君冷笑一声。

    “你这小乞丐还不快些起来……”

    张媒婆走得老远,还听到小乞丐据理力争的声音,“大爷只要把包子给了小的……小的立时就走……”

    方才出锅的酱肉包子,一笼屉有六个,每个均是拳头大小,实打实的酱肉包子,隔得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张媒婆提着酱肉包子,再回去的时候,那小郎君正站在巷子口,小乞丐坐在地上,怀里头抱着小郎君的一双大腿。离得老远,看那小乞丐像是抱着个直挺挺的蜡烛包。

    张媒婆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在时辰不早了,这街坊间并没有许多人,所以这二人一个站一个坐,一个郎君一个乞丐,一个被抱着大腿,一个紧紧抱着大腿,这般的情形竟然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酱肉包子来了。”张媒婆上前递过了酱肉包子。

    小乞丐伸手去接,却并不打算松开小郎君,只一手搂着小郎君的腿,一手拿着包子,埋头苦吃,他吃得很快,一会儿的功夫,便吃了五个包子。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淡,小郎君的脸色也不耐烦起来,“张媒婆你再去买一笼屉的包子来。”

    张媒婆看着小郎君面色不善,于是也不多问,只顺着原路,一会儿便买回来了一笼屉的酱肉包子。

    一刻钟之后。

    “张媒婆,你再去买一笼屉包子。”

    张媒婆抬腿就去,一会儿就回。

    两刻钟之后。

    “张媒婆……”

    “奴家这就去。”

    张媒婆走到包子铺的时候,卖包子的汉子从热气腾腾的笼屉后头,看着张媒婆笑道:“张媒婆,您家里头可是来客了?”

    张媒婆扯了扯嘴角,“正是如此,那客人不吃别的,就只吃包子,奴家这也是没有法子了。”

    三刻钟之后。

    “张媒婆……”

    “奴家去……”

    包子铺的汉子低头从笼屉里有捏出四个包子,添给了张媒婆,“这客人若是日日上门,小的就去庙里给您供上一盏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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