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开半扇,透进一抹天色,从床榻上看过去,便有窗明几净的意味,高案上的玉瓶里插着两束五瓣菊。

    这一处宅院,原是小郎君的外宅,外宅之中却无外室,方才笑声绵软的女子,此番已经起了身。

    绫罗的襦衫,绸缎的绣鞋,一张面皮白净的脸上生着一对小小的酒窝,那女子站在屋里头,微微一笑,这屋里头似是亮堂了许多。那高案上的五瓣菊也多了几分颜色。

    小郎君倚靠在软枕上,身下的软枕装着秋日的新菊,渗出微微的苦涩,外罩云锦绣团花锦缎。

    小郎君身上的袍子上亦绣着团花,团花紧簇,寓意自然十分好,他用一种舒服的姿势,支着头只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女子,口中悠闲道:“你的嗓子悦心娱耳,着实不错。”

    “王爷既然喜欢,奴家下回再给郎君唱上一回。”那女子低头系好了纽袢,回身笑道。

    这屋里头燃着香料,说不出的好闻,那女子看着香雾袅袅的香炉,轻启红唇,“王爷素来辨香识香,奴家新得了一只香炉,乃是黄玉雕琢而成,不知此物该如何选香?”

    小郎君了然一笑,看着多宝阁上的青玉坛子,口中了然道:“你这鼻子倒是灵,这香料乃是宫中新上的,小爷也不过得了二两,也罢你便拿去罢。”

    “王爷赏赐,奴家便却之不恭了。”那女子正正经经给小郎君行了一礼,又聘聘袅袅走到榻前,低下身子在小郎君面上亲了一口,这才抿嘴笑道:“王爷今日乏了,奴家下回再来伺候王爷。”

    这女子此番起身,也不留恋,只推门而出,屋外凉风扑面,她掩上了门,站在院中四下打量了一番,便扭着腰肢去了。

    院中清幽,便是离着街坊不远,那喧闹之声却似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只徘徊在街头巷尾,却并不在此处流连忘返。

    小郎君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他微阖着眼睛,耳畔听到窗棂“啪嗒”一声,像是风声。

    秋风渐起,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穿棉。

    天气虽凉,但也浇不灭辛姨娘的火气。辛姨娘一觉醒来便觉得心中窝着一股子火气,于是寻了个借口把那痣丫头责罚了一番,这才觉得心里头痛快了些。

    她近日无心梳妆打扮,只草草的抹了玉容粉,涂了胭脂,又寻了个珍珠步摇簪在发间,身上的衣裳还是夏裳,腰带一系,只衬托的纤腰不盈一握。举手投足间,又露出一截子白嫩嫩的手臂。

    她收拾了妆容,又去看床榻上的安氏,安氏身上披着杏色的袍子,头发只粗粗的挽成了高髻,用一根玉簪束在发髻上。

    辛姨娘陪着安氏说了会子话,安氏的身子总也不见好,就这般拖着,屋里头成日里弥漫着药味。

    辛姨娘平日里倒不觉得有味道,但若是出门走走,再回来,便觉得药味直冲脑门子。这屋里头成日里被药味浸着,即便布置精巧,到底带上了几分丧气的味道。正赶上郎君近日总到元阳姑娘屋里去,于是辛姨娘便不由把此事怪到了安氏头上。

    辛姨娘心里头既然存了这般的念头,说话间总要透出几分来,只可怜那安氏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镇日里强打起精神,陪着辛姨娘说着讨巧话。

    “依着奴家说,辛姨娘说的也太薄了些,这天色虽好,到底是深秋时节,虽说是春捂秋冻,倒也不是这么个冻法。”安氏倚靠在床头,她面色有些苍白,只强打起精神一脸心疼的看着辛姨娘。

    “奴家也不是不知冷热的木头人。”辛姨娘坐在安氏身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口中又说道:“奴家来的时候,那六娘子倒是给了奴家一匹料子,说是让奴家做上一身儿衣裳。”

    “奴家领了料子回来,便忘了这茬,这不前天下雨,奴家才想起此事来,于是便让痣丫头去取了料子出来,谁知道拿出来一瞧,这才看出门道来。”

    辛姨娘提到那料子,脸上就变颜变色,又撇着嘴说道:“那料子面儿上看着花样时兴,布料厚实,倒也是块儿好料子,谁知道门道就在那料子里头,揭开外头一层,里头的料子早就被虫蛀了。”

    “六娘子只怕也不知晓,许是下头的人糊弄差事。”安氏吃惊道。

    “若是下人糊弄差事那可就说不通了,六娘子前些日子也赏给了米儿丫头一匹料子。”辛姨娘嗤声道:“这不天一冷,米儿丫头那新衣裳就上了身,那浑身上下奴家可是瞧得真真儿的,哪里有半只虫眼了。”

    “这后院的掌家不能一碗水端平,却如何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辛姨娘扯了扯衣袖,到底不服气,“不论心里头怎么想的,这面儿总要人挑不出毛病来,不然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惹人笑话?”

    “辛姨娘可不敢这么说……”安氏小心说道:“这话若是传出去了,那打的可是六娘子的脸,她若是知晓了此事,岂不怨你?”

    “姐姐怕她,奴家却不怕她。”辛姨娘愤然道:“若是惹急了奴家,奴家就把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抖落出来,到时候看看倒霉的究竟是谁?”

    “奴家也不是那难说话的,不过是事情不能让人挑出理来,不然奴家也是得理不饶人的。”辛姨娘只扯着衣袖,把那衣袖扯来扯去,衣袖上绣着的荷花,便被她扯成了扁圆的,一会儿又成了长条形的。

    辛姨娘这厢心里头不满六娘子,那厢跪在荷花池边儿上的痣丫头却瞧见了六娘子。

    六娘子身穿青色襦裙,面色平和,脚下踩着的绣鞋上绣着小小的海棠花。痣丫头不敢抬头,只盯着那六娘子鞋面儿上的海棠花看的出神。

    “你可是做错了事情?”六娘子声音柔和。

    “奴婢……奴婢……”痣丫头舌头似是打了结,她一着急又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珠子,只口中结结巴巴的说道:“姨娘……姨娘因着奴婢……寻不来炭盆……就罚了奴婢跪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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