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口胡言,有辱斯文!”郎中斥了一声,而后冲着六娘子拱手道:“荷花姑娘如今身子虚弱,还要仔细调养,如今秋时,若是进补得当,过上两月也就好了。”

    辛姨娘被斥了一句,有些不忿,只暗地里嘟囔道:“奴家可是亲眼瞧见过被鬼锁了命去的,那情形可是吓人的紧,这乡下里长大的,哪一个没有瞧见过这些鬼怪,倒是你这郎中说话没大没小,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辛姨娘一番话下来,郎中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冲着六娘子拱手道:“我自回去开方子,这药定要按时服用,方才有效。”

    “哪里来的野郎中,没大没小,奴家总要捅到郎君那里去的,让郎君罚你一个月的月钱,总要你长点记性。”辛姨娘冲着郎中的背影道。

    郎中出了屋,露出外头的一片光亮,原来不知何时天已大亮,痣丫头立在屋外头,听到动静,便搓着手迎了过来。

    “你且随我取方子来。”郎中头也不回出了院落。

    痣丫头活动了活动麻木的双腿,一路小跑紧跟着郎中去了。

    “那你说荷花姑娘若是被鬼怪附身又当如何?”六娘子转身看着辛姨娘。

    “那自然是请了神婆过来。”辛姨娘陡然来了精神,“奴家倒是认识个素有神通的婆子,这婆子当初大病一场,之后就有了神通,那双眼睛可是能瞧见阴曹地府的。”

    “先前街坊有个妇人不知怎地就被鬼迷住了心窍,镇日里在家里头哭嚷,又是打骂下人,又是辱骂相公,很是闹了一阵儿,到了最后,竟又多了一膀子的力气,寻常三五人竟是治不住她。”辛姨娘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破晓之际,又有寒气顺着门缝进了屋。辛姨娘打了个冷颤,又是看墙角炭盆,这一看才发现,那四角放的炭盆竟是不知何时灭了,难怪她突然觉得这屋里头冷飕飕的。

    “这郎中莫不是尾巴折了不成……”她又看向门缝,口中嘟囔着关了门,口中又说起了那神婆,“到最后还是多亏了那神婆,那神婆也是厉害,一过去就看出了古怪,也不见她做法,只随手掏出一张黄帛纸,扔到了墙角,过了不多时,就粘住了鬼。”

    “奴家当时就在边儿上,一双眼睛可是瞧得真真儿的。那鬼生得青面獠牙,大张着嘴巴,可是吓人的紧。”辛姨娘嘴里头说着鬼怪,便又觉得屋里头阴风阵阵。她斜着眼睛去看安氏,只见榻上的安氏双目禁闭,面带灰败之色,竟是一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模样。

    辛姨娘往六娘子身前凑了凑,口中低声道:“六娘子你许是没有撞见过这样的鬼怪,便不信这其中的厉害,奴家倒是亲眼瞧见过得。”辛姨娘说话间,嘴巴几乎凑到了六娘子的耳朵根儿,“那一回奴家就在六娘子屋里头听到了些动静,你说好端端的,六娘子屋里头怎么突然有了男人说话的声音?郎君那一夜可是在元阳姑娘屋里头歇着的,那声音不是鬼怪又是什么?”

    六娘子侧头看向辛姨娘,她面色沉静,眼眸闪过一抹嘲讽,她方才要开口,那厢房门“咣当”一声,郎君摔门冲了进来,只先给了辛姨娘一个响的,“你这贱妇莫要胡说八道!”

    辛姨娘倒在地上,捂着脸颊,面上落下泪来,“奴家亲耳听见的,这还有假?”

    那郎君脸色铁青,看向辛姨娘的目光似要杀人一般,他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若是还要胡说八道,那便带着荷花姑娘一同滚蛋!”

    “郎君缘何不相信奴家?”辛姨娘挺直了身子,仰头看着郎君,她情真意切又委屈可怜,“奴家说的句句为真,郎君若是不相信,奴家现在就能起誓!”

    那郎君面上乌云密布,眼眸之中便有了狂风怒号,他俯视着辛姨娘,口中冷声道:“你满口胡言,竟敢如此污蔑六娘子,你如此不分尊卑上下,实在该死!”

    “进宝!”那厢门口进来个小厮,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

    “且把辛姨娘拖到垂花门去,让她跪足两个时辰,若是不到时辰,我唯你是问!”郎君冷声吩咐道。

    “郎君……”辛姨娘大哭起来,“郎君莫不是还不相信奴家不成?奴家若是说了一句假话,就让奴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郎君你怎能这般对待奴家……”

    辛姨娘到底被拖了出去,她挣扎着扯住了门框,口中高声嚎哭道:“郎君你莫不是非要做那只听假话不听真话的活王八不成!”

    郎君脸色铁青,只转过头去看六娘子,六娘子立在灯影下头,眉目如画,身身姿窈窕,她平素神色清冷,此番在灯影处,倒瞧着温柔了许多。

    她身上的衣衫萦绕着一层温柔的光亮,她对上了郎君的目光,面色如常,嘴角甚至带出了一抹笑意,“郎君缘何这般看着奴家?”

    那郎君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一开口,声音像是从别人口中发出来的,离得他老远,“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六娘子抿嘴一笑,容貌模样又带出了腼腆,她目光坦然,嘴角温柔,“郎君以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郎君又去看辛姨娘,目光之中自有血雨腥风,他握紧了拳头,几步路走到门口,抬腿就踹,只把那辛姨娘踹翻在地,口中高声嚎哭起来,“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郎君在床榻上镇日里甜言蜜语……又说奴家模样俊俏……又夸奴家性子好……那时恨不能把奴家捧到手心里头……如今怎么变颜变色……竟是要打死奴家……”

    “郎君好狠的心……”辛姨娘被踹倒在地,只心口一阵阵的发疼,她勉强坐起身来,也不用帕子,只随手抹着眼泪,口中哭天抹地,“先有元阳姑娘那一遭……郎君不分青红皂白……责骂了奴家……此番姐姐还尚且躺在屋里头不知生死……如今不过一日……郎君就要打死奴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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