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黄丫头从榻上醒来,只看着头顶的房梁发呆,房梁年月久了,黑黝黝的似是抹了一层油,早已瞧不出究竟是什么木头。

    横梁极为沉重,遇水下沉,寻常为榆木,柳木,松木,也有那大户人家用的横梁乃是紫檀,铁木,黄花梨木。

    听闻还有一说,若是谁人得罪了起梁的匠人,那匠人便会偷梁换柱,拿着槐木换下松木。

    “槐”字,木中有鬼。若使槐木起了梁,便要坏了风水,招魂复魄,屋里头不干净,古怪的事情便随之而来。

    听闻槐木色黄,年月久了,便呈褐色,屋顶横梁一抱粗细,先前的颜色早就瞧不出了。

    黄丫头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只觉得腿脚酸疼,待要伸手去揉,手上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

    “嘶……”黄丫头终是起了身,她推门而出,那院里头已经有了婆子在低头摘菜。

    黄丫头举起手指,对光看去,两手十指,为一生巧拙之关,这一双手也拿过针线,也起过炉灶,此番又瘪又黑,似是枯叶一般。

    那婆子穿着一身儿黑,瞧见黄丫头出门,就拿眼睛睃着黄丫头,口中酸溜溜的说道:“这如今的丫鬟惯会躲懒,此番都日上三竿了,方才起了身,这般做派倒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起的还要晚呢。”

    黄丫头抬头看天,屋檐上染着一抹朝霞,极浅淡的颜色,像是胭脂入了水。

    “呦,这是装做没有听到奴家说话呢。”那婆子丢下手上的菜,嘴上不饶人,“这人呐还是莫要太张狂的好,如今趁着年轻,镇日里跟院里头的小厮眉来眼去,时间久了,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奴婢且好心告诉你一句,再好的颜色也有变成黄脸婆的那一日。”

    “刘婆子你莫要满口胡吣。”黄丫头收回目光,狠狠瞪了刘婆子一眼。

    “这是被踩到尾巴了不成?”刘婆子登时起身,双手叉腰,“实话跟你说,奴家跟你住在一处都觉得臊的慌,这不管黑天白夜的,屋里头跟赶了集似的,你莫不是以为咱们大家不知晓不成?”

    “你!”黄丫头气得脸色发白,只伸手指着那刘婆子的嘴脸,口中气愤道:“你若是再要胡说八道,奴婢就挠花你的脸!”

    “你倒是挠挠看!”刘婆子也是个厉害的,上前抓住了黄丫头的手,只冲着自己脸庞戳了几下,口中高声叫嚷起来,“奴婢给你脸面唤你一声姑娘,你倒是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呸!”刘婆子啐了一口,“你只当你那起子破事咱们不知晓呢?”

    “你……莫要胡说!”黄丫头有些惊慌。

    “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那婆子抢先说道:“奴婢敢与你赌咒,你敢吗?你若不是那爬床的贱货,奴婢立时给你赔礼道歉,便是你以后的活计奴婢全帮你做了都行!”

    “但你若是个不要脸的爬床货,那你便合该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即便以后生养了,那也进不得门!”刘婆子只牢牢扯住了黄丫头的手,口中厉声道:“奴婢敢与你赌咒,你敢吗!你倒是说句话,你敢与奴婢赌咒吗!”

    黄丫头被刘婆子扯住了一双手,只面色泛白,口中尖声道:“你胡说!你这婆子胡说!你快些放开奴婢!”

    “姑娘这就怕了吗?”那婆子冷笑一声,一张老脸凑到黄丫头脸前头,“姑娘爬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一日!姑娘在床榻上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一遭!”

    黄丫头脑筋乱糟糟,耳朵眼里像是搭起了大戏,只在耳朵眼里锣鼓喧天,又像是谁家娶了新娘子,炮仗轰隆作响,还似是平地起了炸雷,就炸在她耳朵边儿上。

    “你……快些……放开……奴婢……”黄丫头的声音就在这炮仗声中,响了起来,“刘婆子你胡说八道……”

    “姑娘这会子倒是怂了,方才你不是很张狂吗?”刘婆子冷笑几声,面上带着不屑,“原来竟是这般的怂货,实在让人看不起!实话告诉你,奴婢看你一眼,就觉得恶心,那情形就跟瞧见了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黄丫头脑中嗡嗡作响,口中兀自分辩道:“你胡说……奴婢并非那样的人……你听着谁人在背后嚼耳根子……你且告诉奴婢……奴婢这就找她算账去……”黄丫头的手指被刘婆子捏得生疼,但是比起心里头的惶恐,这起子疼倒也不算什么了。

    “还用得着听人说吗?”刘婆子猛地丢开了黄丫头,只看着黄丫头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她这才得意道:“奴婢亲眼瞧见的,昨夜你这屋里头还进了男人,你当奴婢是瞎子不成?”

    黄丫头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昨夜恍惚间似是一场梦,可是身上当真酸痛,腿脚无力,莫不是那婆子说的都是真的?

    刘婆子身量不高,又穿着一身黑,于是显得身子越发低矮,偏她气势汹汹,面带嘲讽,一双眼睛不屑的看着黄丫头,“姑娘可是想起来了?就在昨夜!”

    “你莫要再说了……”黄丫头说话间声音发颤,“你此番要让奴婢做什么?”

    刘婆子嗤笑一声,“姑娘若是早些如此,又哪里还有方才那一遭?”刘婆子上下打量着黄丫头,目光透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人要脸树要皮,姑娘原来也是个要脸面的呢,奴婢倒是方才知晓,若是早早知道了,方才实在不该那般大声,好歹顾全了姑娘的脸面才是。”

    黄丫头低着头,没有人能瞧得见她的神色,她专心致志的看着脚下的青砖,不过那青砖入了眼,就成了个模糊的青。

    刘婆子的声音带着刻薄,透着幸灾乐祸,只在院中高声的叫嚷起来,“如此也怪奴婢,实在没有瞧出来姑娘是个要脸面的,那爷们出入姑娘屋里头的时候,姑娘可是笑得很大声呢,莫说是咱们庄子里,只怕是田里头的做活的庄稼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呢。”

    “这知根知底的知晓咱们这是个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外开的暗门子呢!”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