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柿子树底下,三人成三角之势,穿云仗着站在树上,很有一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石娘虽然站在树底下,不过她自来嗓门儿大,于是也很有几分气势。这三人里头,只怕只有双腿双脚都抱着树的小郎君最是没有气势。

    “什么姑子?”穿云不解道。

    “就是杀人放火里头的被杀了的姑子。”石娘有些失望,“奴婢倒不知穿云你竟是这样的人,那姑子如何招惹了你,竟然被你杀了。”

    “啪嗒”一声,又有熟透的柿子落下,也是小郎君运道不好,那柿子正砸在他的头顶上。

    他此番正爬的起劲,突地觉得头顶一沉,条件反射伸手去摸,一时又忘了自己正爬在树上,于是手一松,重心不稳,双腿箍不住树干,登时就秃噜了下去。

    “我没有杀人。”穿云平心静气试图解释道。

    “奴婢方才都听到了。”石娘痛心疾首。

    小郎君继续秃噜。

    “我真的没有杀人。”穿云再次解释道。

    “奴婢真的都听到了。”石娘再次痛心疾首道。

    小郎君仍旧独自秃噜着。

    “石娘,你为何不信我?”穿云皱眉道。

    “奴婢如何还能相信你?”石娘也皱眉道。

    小郎君还在朝着树底下一路的秃噜。

    这一处柿子树,生着上百只小柿子,落了叶,就结出了一树的红灯笼,远看像是酒楼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近看只觉得满眼的红。

    “石娘,你怎能不信我?”穿云俯视石娘。

    “穿云,你杀了人了。”石娘仰头看着穿云,“你杀的还是个无辜的姑子,那姑子镇日里在庙里头吃斋念佛,你怎能下的去手?”

    小郎君这一辈子走的最长的路,便是从树上秃噜下来的路。

    “那姑子年纪定然不大……”石娘脑补了一场大戏,“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的,你竟然杀了那姑子。”

    “我没有杀人。”穿云不耐烦起来。

    所谓,不耐烦之处更有不耐烦之人,那最不耐烦之人当属坐在树底下的小郎君。

    小郎君头顶半个柿子,破了的柿子,流出的汁液,糊了他半张脸,于是那面上的胭脂像是活了过来,只紧紧贴在他的脸上,又黏又稠又甜的腻人。

    他身穿红衫,衣裳的前襟和后背坨着半干的柿子,头顶上破了的柿子正洇洇的淌着粘稠的汁液。汁液混在发间,那头发成了厚重的一坨,瞧起来颤巍巍的极有份量。

    小郎君乃是长安城中的贞王爷,平日里自是英俊潇洒,贵气逼人,回回出街之时,总有妙龄的小娘子,或是送个帕子,或是送个扇坠子,又有那些个财大气粗的还送给小郎君过一枚亮灿灿的金元宝。谁曾想英俊潇洒,贵气逼人的小郎君竟有这般狼狈尴尬,难堪至极的时候。

    小郎君坐在地上,两腿劈开,举着一条胳膊,他抬头看看树上的穿云,又低头看看树下的石娘。

    “穿云,你为何要杀了那姑子?”石娘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看也没看小郎君一眼。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穿云剑眉星目斩钉截铁,压根儿就没有发现从树上一路秃噜下来的小郎君。

    小郎君叹了一口气,再看这两人,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毕竟英俊潇洒的贞王爷怎能被人瞧见这般狼狈之时。此番心思一起,小郎君便四下打量起来。

    这一处牛头山,此番正处秋时,山上野草正肥,他甚至听到了一阵铜铃叮当的声音,又隐约听到了群羊走动的声响,还有放羊的小馆儿赶羊的声音。

    这一处,声音起伏,似是层林尽染的山景,那声音一层一层的传了过来,有先有后,最后传来的是石娘的声音,“穿云,奴婢定会把此事告诉娘子,省得哪一日事发,把你关进了大姥,咱们倒不知究竟是为何。奴婢倒要给娘子提个醒,好歹知晓了你的为人。”

    小郎君暗地里打定了主意,那穿云有些身手,自然不好对付,倒是眼前的石娘,瞧起来肚大如箩,行动间又甚是笨重。于是小郎君一不做二不休,只悄无声息的起了身,扶树站着,又在怀里头摸索起来。

    石娘并未察觉到小郎君的异样,她只是坚定的告诉穿云,“穿云平日里你瞧起来机灵的紧,此番怎地做下了这般的蠢事!”

    “那可是杀人,不是杀鸡,你以为杀人也同杀鸡一般,只拿着菜刀一剁,只把那鸡头砍下来便成了。”石娘痛心疾首道。

    “姑娘说的不对……”冷不丁传来了孩子的声音,却是那放羊的小厮拿着个竹筒子从草窝里钻了出来,“那杀鸡可万万不能剁了鸡头,不然那鸡许久不死,只在院里头来回跑,那脖子上的血能脏了一整个儿院子。”

    小厮低头把那竹筒子仔细塞好了塞子,这才抬头看向周围,但瞧见树底下有个大肚子的婆娘,又瞧见个一身烂柿子的女子扶树站着。

    “你这孩子又懂什么?”石娘又仰头冲着穿云说道:“穿云此番你敢告诉奴婢一句真话吗?你为何要杀了那姑子?”

    小厮听到“杀人”二字,便腿脚一软,他本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经过这种事情,只吓得双腿打颤。

    “这孩子说的不错。”穿云接口道:“那杀鸡也是有些讲究的,可不是拿着菜刀混宰一气的,你若是直接剁了鸡头,那鸡过上一两个时辰方才会死,它既不死,又没了头,就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去撞。所以杀鸡的时候,第一步便要先放血。”

    小厮听到树上传来声音,大着胆子抬头去看,但见那树上竟然还有一人。这般高的柿子树,便是他自小爬树,也觉得费劲。山中柿子树,也是奇怪,枝桠并不太多。就这一棵柿子树,他可是万万爬不上去的。

    “你这孩子莫不是也杀过鸡不成?”穿云瞧见一脸惊慌的小厮,起了顽笑的心思,只伸手比做手刀对着脖颈比划了一下,果然看见那小厮狼撵一般的飞奔而去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小厮一路连滚带爬的滚落到一处酸枣丛中,沾了一身的枣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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