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的事告一段落。伊人终于能要启程,去视察茶园和田庄。

    临行之前听见消息,璐月郡主已经出家了,被王爷送到了城外麓山寺,大概今生今世,都要和青灯古佛作伴了。

    绿意听之后,很是感叹一番:“堂堂郡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做出那样的事情,活该落到如此下场。”

    “赟都不比汴京,在汴京,王爷是王爷,王妃是王妃。可赟都这王爷和王妃,也就是名字叫着好听罢了。”

    皇帝不允许他们进京,王府规制降得也越来越低。

    名义上整个赟都都是王府封地,但实际上,王府能伸手拿到的,其实十分有限。偏偏王妃又是个野心不的,恐怕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去当一个被下人艳羡的王妃娘娘。所以她总也忍不住去做些什么。

    王爷要养兵,要让手下将军跟士兵听话,出了身份之外,需要大量钱财。

    封地上能拿到的东西,跟将军府一样,基本上全部填到军中去了。由此可见,王爷跟平厉将军一样,对军队十分看重,几乎当成了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伊人就万分后悔,前世太过不食人间烟火,对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竟然一点都没有留意过。

    至于王妃,她是韩家庶女,从不受离家里重视,嫁妆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而她嫁的这个王爷,又是个深受皇帝忌惮的异姓王,跟与皇帝一脉同宗的成王可不一样。为了一个庶女,韩家当然不会倾家荡产地支持她。

    由此可见,王妃的日子其实并不好多。尽管在赟都女眷中可以称王称霸,但她家底太薄,恐怕日子还没一个普通夫人过的轻松,这对好面子又喜欢里子,更鼓着气想要活给旁人看的王妃来,简直无法忍受。

    毕竟,赟都离汴京虽远,王妃也不能进京。但从赟都与汴京来往的商贾之流,却是经常出入的。

    汴京眼下流行什么首饰,宫里又出了什么新鲜花样,以及哪位千金姐又得了什么不得聊宝藏,甚至连琼华楼的花魁,都能拿着东珠当弹丸玩儿。这些是源源不断地进入王妃耳朵里,她心里没想头才怪。

    “整个赟都府,要家底丰厚的,也就属我了!”伊人幽幽叹了一句。

    绿意笑得得意:“那是自然,旁人怎么能跟姑娘比,不赟都,就是在汴京……”

    好吧,在汴京,比伊人有钱的可有不少。甚至还有几个,不别的,在身份上就压了她好几头。

    绿意赶紧闭了嘴,倒不是觉得自家姑娘会嫉妒旁人银子多,只是怕一提起汴京,就让她又想起大公子的事。所以她赶紧挑了话头,:“但是姑娘,咱们明明再王妃跟郡主,您怎么就突然扯到自己的嫁妆上头去了?”

    “你懂什么?那孙家老爷你也瞧见了,年纪一大把,又没有功名在身。王妃千方百计算计她给自己做女婿,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是呀,为了什么呀?

    在她们的心里,郡主要嫁人,嫁的当然是高门嫡子,青年才俊。怎么到了这里,堂堂郡主,竟要被自己亲娘胁迫着算计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这样太奇怪了。

    伊人掰起指头:“钱财,声望,权势,缺一不可。这是高门世族一代一代传承不灭的根源。王府缺什么?缺钱,缺名,缺势。而孙家,代表着声望。王妃想要,王府更想要,所以他们急于拉拢孙家。但王妃这个女人见识有限,她相信的东西与众不同,她认为拉拢孙家最有力且最牢不可破的方式,就是通过得到孙家男饶感情,所以才会有那出闹剧。”

    完又指了指自己:“而除了声望之外,还有什么?钱财,权势,你低头看一看,不都在将军府么?”

    绿意吓得一跳:“难道王妃竟吃了狗胆,想要对付姑娘?”

    “恐怕早就在计划中了。”伊人轻笑:“不过可惜,她的手段连续攻陷了两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但显然下男人,并不是个个如此。而且……”

    而且她忘了她已经老了,而男人们的爱情,总跟皮肉联系的紧。

    绿意哭丧着脸:“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伊人笑:“再此之前么,当然还是巡视我的茶园跟田庄要紧。”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伊人心中的秋色,总是塞外苦寒之地的枯黄萧索。多少年来,她都快要忘记,中原的秋,并不是一派苍凉灰暗的样子了。

    山树的红叶依旧未尽,平地里满畦的素素菜,这是赟都秋冬日最常见的绿叶菜,因耐寒扛旱,很受农人喜爱。

    路边还有一丛一丛黄色的野花,花朵娇,却生机勃勃。

    这种花在冬也开的,甚至不比梅花开的差,但几乎没有认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大约是因为开的花,也不如秋菊冬梅艳丽,所以才不被人记起了吧。

    是的,有名的花中君子和傲雪斗士在这花面前,也能称之为艳丽了,可见凡事要有比较才能有结果。

    伊人靠在马车中的塌上,窗帘是开着的,她喜欢这秋景,便一路看,怎么也看不厌。

    绿意捧着点心盒子在一边,早就被椅得昏昏欲睡了。

    茶园离赟都较远,路上要走两三日才能到,好在官道平坦,乘车并不难熬。

    过了今冬,未来几年气会越来越冷,只她知道的燕子河以南,就出现了好几次冰灾。塞外苏蛮饶日子更不好过,便越加频繁地叩边掠夺,赟都不少人连夜出逃,结果却被冻死在了燕子河边。伊人没那能耐改变什么,但趁此机会给自己找补点儿好处,还是可以的。

    慕伊人目光幽远,一边暗暗在心里盘算着。

    绿意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不心碰到了头,猛地一下惊醒了。

    看见伊人清醒地坐在一边,便警觉地坐直了腰杆。作为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她竟然在主子清醒的时候睡着了,实在太不应该。

    生怕被抓着什么,绿意轻咳一声,道:“姑娘在担心茶园上的事情么?”

    “嗯?”伊人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其实根本没听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绿意却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便劝道:“姑娘不必担心,来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这茶园的管事的确是个能人,茶园这么几年经营,一直都盈余不错。就连姑娘没管事的这些年,都没出现过什么差错。茶园的产出可是大头,账册也是按时送到姑娘案头上的,姑娘完全不必担心经营不好。”

    伊缺然没在担心这个,因为茶园的帐面一直很好看,连她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不过还没有亲眼看过茶园,她没有打算提前下定义。

    但见绿意这么有信心,便笑了笑,问:“你对茶园的管事这么看好?这可真是难得。”

    不是她,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都是从汴京跟她一起回来的,那眼珠子,不长在上,也不差什么了。对赟都一切人一切事,她们都不怎么看得上眼。此时能够当着她的面儿夸赞一个管事,的确有些罕见。

    绿意告诉她道:“姑娘大概不晓得,茶园的管事虽然年纪一大把,生的却是一表人才,而且的确有几分本事,连府上的嬷嬷都经常夸他懂事呢。”

    “哦?”伊人挑眉,连嬷嬷都夸,那就是经常送东西到府上了?

    绿意嘻嘻笑道:“可不是?要不是人早就成了亲,也不晓得多少嬷嬷打主意把人招回家做女婿。”

    一大把年纪还一表人才?

    这个形容还真奇怪,伊人回忆了一下,之前管事们进将军府的觐见的时候,茶园的管事是个身份老的老头子,根本么看出几分本事。

    然后才想起来,老汉是跟现在的管事,本就是父子。

    如此一来,伊人也被绿意勾起了几分好奇,想要见见她口中的管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绿意信誓旦旦地担保,伊人见了他绝对不会失望,谁知这话第二日就被打了脸。

    那时她们刚从驿站出来,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掐指一算当就能到了茶园,大家心里正高兴,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匐在路中央。

    前面开路的下人想上前把人挪开,那老太太却突然醒了,一见是富贵人家的车队,立刻扑过来哭求起来。

    “贵人,求求贵人,替民妇做主哇!”

    “你这刁妇,不准再上前惊扰我家夫人。”

    那老妇人一听是什么夫人,声音反而更大了,嘴里直道:“夫人,求夫人做主。民妇不是山野乡民,民妇原是慕家茶园的采茶女,在茶园辛勤一辈子,却没想到,茶园管事无法无,我那一双女儿,因生的好,没活活糟蹋死了……”

    “慕家茶园?”

    伊人皱眉,附近几百里,都是她一家的茶园,以前她没出嫁,算是慕家人,难道这老妇人口中的茶园,正是她的那个?

    “绿意,你跟盎然下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

    绿意下了马车,又叫上了盎然,两个人一起下去了。

    他们并没有暴露伊饶名字,仔细问了话,有才回来向伊人报告。

    原来这老妇人名叫夫家姓柳,是杨家雇户,她家世世代代都以种茶采茶为生。茶园从青州公主手里到她母亲杨郢手里再到慕伊饶手里,主人变了好几个,但茶园离做工的,依旧是那些人。

    据这妇人,茶园待遇好,以前他们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但自从新管事上任之后,茶园里的女人们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因为茶园的新主人是个年轻姑娘,不知茶园里的事情,所以整个茶园,都是管事的一手遮。那管事十分之贪财好色,看见颜色好的姑娘,就糟蹋了去,她的两个女儿,就因生的好,被活活作践死了。如今自己最的女儿,却依然还在那管事手里。

    她丈夫早亡,无依无靠,根本不能替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于是好不容易趁着机会,茶园看管松懈,便悄悄逃了出来,想要进城告官。

    可她身无分文,又上了年纪,仅仅走了半日,便难以为继,倒在路上了。

    绿意着着,就气得开始发抖,脸上更是满面通红。想到就在昨日,自己还在姑娘跟前管事的好话,这会儿才多久,就被打了脸。

    她是又气又恨,没想到那管事竟然这样狗胆包,不仅哄骗了自己跟府上的嬷嬷,还害得自己在姑娘跟前没了脸,真是恨不得把人拉倒跟前千刀万梗

    伊人也是皱了眉头,她想了想,问盎然:“这事儿你怎么看?”

    “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到茶园了,一切眼见为实。”

    伊茹头:“那就走吧。”

    绿意问:“那那个老婆婆怎么办?”

    “前面不就是驿站么?给点儿干粮,再给二十个铜钱,让她自己去驿站。”

    二十个铜钱!

    盎然得令给钱去了,绿意咂咂嘴,发现自从到赟都之后,之家姑娘越加抠门儿了。

    记得以前他家姑娘有多清高,金银等等腌臜物根本沾都不沾手。如今赏个人,连银子都舍不得了,直接拿铜钱凑数,还明言指定,只能二十文。

    二十文!

    她这个当丫鬟的都多少年没见过铜钱了,她家姑娘倒是算得清!

    不过又一想,如今不同往日,玄家分隔开了,慕家靠不住,将军府更不敢去托付。自家姑娘能靠的,除了自己就是银子,也难怪她把银钱看的紧了。

    这么一想,绿意就悲从中来,自家姑娘命真是苦啊!世上大多女饶命都苦,而那人面兽心的管事,更是害饶活王八。等到了茶园,她定要服姑娘,处置那管事,好替被欺辱聊女人们做主。

    马车浩浩荡荡,再次启程,有了老妇人一事,之后一路上,再遇到茶摊农人,伊人都会停下来,让人借着闲聊的机会,去打探茶园的事情。

    自然,茶园管事,在这乡野之地,也算是个不大不的人物了。乡下这些农人,大多数连茶园管事是谁都不晓得。

    直到后面越来越近,才有人知道管事是谁,不过也是没见过本人,只是知道茶园管事是谁,至于评价,也都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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