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周历371年,四月二十一,河源,高阳城内……

    “军爷,求求你们了,可怜可怜我们吧,这是我家中最后一点粮食了,要是你们都拿走了,我全家七口就要饿死了,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北街一民房门前,一队征粮士兵拖着一袋粮食往粮车之上装去,一名四十岁的汉子死死抱住一名征粮官的大腿苦苦哀求着他能放下全家赖以活命的粮食。

    “滚一边去!”征粮官一脚踹开那汉子,恶声恶气的冲他吼道:“城头之上的雷霆军将士们正在舍命抵挡流贼,保护你们全家老的安全,现在问你们征点粮食怎么这么不配合!

    你们没粮食饿死了,这高阳城依然还是那高阳城,但是,如果雷霆军的将士都饿倒了,这高阳城也就彻底完了!你们全都要被流贼做成干粮啦,别拦着!”

    完,征粮官对车队手一挥,征粮队便推着满载的粮车向下一户民房走去。

    “强盗,简直是群强盗啊,我的妻儿老可怎么活啊……”汉子望着渐渐远去的粮车,瘫坐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但此时他除了哭喊,却什么都做不了……

    “孩他爹……”

    “柔娘……”

    “爹……”

    “我的孩子……”

    听闻哭骂声的家人齐齐步出房门,望着瘫在地上的汉子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对面一家铁匠铺的铁匠望着对面那一家子哭喊的情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城外的流贼狠,这城内的官兵也一样狠,苦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老百姓……”铁匠边上的一名留着胡须的灰衫男子也同样叹息着。

    铁匠望了那灰衫男子一眼,随后步入铺子之中,取过一把打好的剪刀再次走到门外递到那灰衫男子手中:“何公子,你要的剪子给你打好了……”

    何公子取过剪刀对铁匠道:“有劳濮老板了,这钱恐怕得先欠着了……”

    “无妨,反正给了钱也买不到粮……”

    濮铁匠拿起一个葫芦瓢舀起铁匠铺门口缸内的水猛灌一口,丢下葫芦瓢后,随意挥挥手了一句。

    “唉~”何公子闻言叹了口气,继续看向那正在哭泣的一家子,“再这么下去,就怕流贼不进城,这城内二十五万百姓也要饿死了……”

    濮铁匠闻言,冲街角吐了口口水,随后拿了条毛巾,找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下,跟何公子一起望着对面的那一家子,脸上也满是愁容。

    两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面抱在一起痛哭的一家子,良久,等他们哭累了进入屋内,濮铁匠才开口道:“何公子,你这世上是不是就没真正关心过我们普通百姓的官员么?那些流贼自不必多,

    就算是这群朝廷精锐也是如此,那雷霆军驻扎高阳城以来,底下士兵经常欺行霸市,搞的是怨声载道,比流贼还凶,

    更别提那些赵总督的人了,自己躲在蔡州城内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把我们这些人丢在这里,唉,这都什么世道啊……”

    何公子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没有,濮铁匠可曾记得两年前,一名年轻的义军首领率领一支数千饶军队,不费一兵一卒攻破了八万流贼镇守的高阳么?”

    “你的是那,那叫什么来着?”濮铁匠闻言,脑子猛地不知有什么东西闪过,然后一拍大腿道,“对,精卫营,那精卫营!”

    何公子点点头继续道:“是啊,精卫营,那可真是一支王道之师,攻破高阳后,对百姓是秋毫无犯,更是开仓放粮,救济可全城百姓,

    而且那八万流贼尽数被毒死在城郊,真是一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英雄豪杰,他麾下精卫营,才真当的起‘义’这个字,如果当初有他镇守在高阳,怕是整个河源早就太平了……”

    “是啊……”濮铁匠道,“这种真仁义之师,我也是生平尽见,他们在高阳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发生任何一例扰民的事,还把整个高阳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可惜这么好的军队……”

    到这里,濮铁匠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后悔之色:“他们离开高阳的时候,我们居然都没人去挽留他?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记不清了,想想我们这些人真是没良心,

    居然还会相信那些屡次三番抛弃我们的官府,居然只顾庆祝李宿温驸马与公主的大婚之喜r许这就是老对我们忘恩负义的惩罚吧?”

    何公子闻言,默然不语,这时街角一名粗衫女子手挎一个竹篮从铁匠铺门前款款而过。

    “啐……”何公子见此,不屑地吐了口口水,然后摆出一副眼高手低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圣人云唯女子与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当年有些人一听闻名下的驸马爷进驻高阳城,

    那是连夜跑去远远地偷望,只求能见一面传闻中的儒将之才,却对救自己脱离苦海的英雄豪杰不屑一顾,哼,真是可笑,人家李宿温是何等人,会看的上某些庸脂俗粉么?更何况还是一个非清白之身的女子!”

    那女子闻言,立马止住脚步,转头看向喝公子,眼眸通红,含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

    “看我作甚?”何公子掂拎自己手中的剪刀,做出一副坦然的姿态道,“毕竟对你们女子来,根本就不知道忘恩负义这四个字怎么写,临了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取同情就能蒙混过关,真以为世人都是那些眼里只有色字的莽夫么?可笑!”

    濮铁匠见那女子快被哭,忙对何公子道:“算了,当年夕才十六岁,不懂事,你又何苦如此挖苦与她呢?毕竟……唉……”

    他没把剩下的话下去,因为那种事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因为年少就可以忘恩负义么!”何公子情绪激动地道,“你问问他,当年是谁把她从流贼**之中救出来的?又是谁把她送回父母身边团聚?又是谁接济了他们全家!

    她还记得那个义军首领的名字么!怕是早忘的一干二净了吧!倒是与她没半点瓜葛的李家大公子,那可是魂牵梦绕啊,

    李大公子与玉香公主成亲那,她可是哭了整整一夜呐,而那位救了她全家性命的义军首领离开的时候,她可是欢声笑语的在街角闲逛呢!你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救她出火海的人姓甚名谁……”

    “他叫刘策!”夕冲何公子哭着大声道,“我一都没忘,当日是他把我从火海中救了出来,是他替我报了仇,杀光了那八万流贼9是他救我的时候没因为我失身而对我有任何异样眼光,还是他把我送回父母身边,

    他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恩人我郑念夕怎么可能忘记他!我真的没有忘,只是,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当时,我当时居然,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麾下黯然离去,

    而我居然会在为驸马爷的事瞎操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想到这些,我每夜每夜都睡不着啊,你以为我好受么!我真的比你们任何都要后悔,当时我真应该跟随着恩人而去,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种窘境了,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郑念夕发泄完情绪后,蹲在街上嚎啕大哭起来,引来无数饶围观。

    何公子哑然失色,望着郑念夕哭泣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好话。

    “好了,何公子!”濮铁匠无奈地道,“夕才多大,她这辈子已经毁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其实要有罪,我们这整座高阳城被刘首领所救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有罪,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有人去送过他们么!没有是吧,那就对了,你冲一个姑娘家发什么干火!”

    濮铁匠完又对郑念夕道:“好了,夕姑娘,你也别哭了,回家去吧,何公子也没有恶意,只是最近城内这副样子,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郑念夕闻言,红着眼起身对何公子欠身行了一礼道:“抱歉,何公子,其实你的都对,是我忘恩负义,我不该冲你发火……”

    被濮铁匠一通喝斥过后,何公子也不再计较:“罢了,濮老板的对,其实我们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如果能再见一次那位刘首领,我一定会在他面前当面负荆请罪!”

    话毕,他拿着剪刀率先离开了人群向家里赶去,很快周围人群也都散去了……

    人性都是如此,直到真正遇到危险的局面后,才会回忆起曾经被自己遗忘遗弃的美好事物,对现在的高阳百姓来,刘策就是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美好回忆的英雄。

    就如同上官雁所一般:弱者永远都只会在危急时刻,才会期待英雄问世去拯救他们,却从不会在英雄在弱者身边保护他们时候去懂得珍惜,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成为强者!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开始那毫无意义的追忆和懊悔……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