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裴润之的院子,裴枭然见两位兄长正在对弈,也不打扰,独自到一边坐了,端起一盏茶来细品。

    品着品着,思绪渐渐的就有些飘远了。

    重活一次,她要保护的人有很多,想要的事更多,可是……她这具身体的年龄才刚刚六岁。

    六岁的小女娃,又能保护得了谁?又能成什么事呢?

    “大哥,”裴枭然放下茶盏,对着正认真思量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裴润之道:

    “等过完了年,大哥帮我去京外的北郊大营里挑选些人出来吧,我想用。”

    两位兄长对视了一眼,都很是惊奇,裴润之问:

    “你要多少人?要他们来做什么?”

    裴枭然想了想,道:

    “先要十几个就够了,年纪不要太大的,从现在开始调|教着,做心腹,等我长大了,就让他们做我的亲兵。”

    年纪大的心智已经成熟,不好收服,若是年纪小的,还能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比年纪大的铁定更加忠心。

    裴润之和裴雨轩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一起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也无心继续对弈了,一齐看向眼前的小东西。

    这妹妹,还真是人小志不小啊。

    裴润之倒是不怎么奇怪妹妹怎么会说出这么成熟的话来,裴醒山身边就有亲兵,她能知道什么是亲兵也不稀奇,只是……

    “你……真的决定等长大,要去上战场?”

    裴枭然坚定的点点头,道:“嗯。哥哥莫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女孩子,就不行?”

    裴润之苦笑:“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只是……刀剑无眼,战事莫测,行军辛苦,驻守更是条件艰苦,漫长无期……你,可要想好了。”

    这些裴枭然当然都知道,因为上一世,她全都经历过。

    但手中若无权势,她又该拿什么去找出幕后害死她满门的凶手,并将之碎尸万段?

    裴枭然站起来,走到裴润之身前,拉起他的一只手摇轻轻晃着撒娇道:

    “大哥莫要担心,不是还有大哥护着我吗?再者说,这也是我的宿命,既然老天爷注定让我守一方安宁,我逆天而行,说不定反招祸患。”

    她的话让两位兄长都陷入了沉思。

    没错,裴枭然将来要去驻守边疆,的确是‘命中注定’的,不然的话,她的话裴润之只会当作童言无忌,哪会当真?

    毕竟,朱雀还从未有过女子就任官职的前例,更别提去当领兵打仗的大将军、大元帅了。

    可是,裴枭然却与别的女子不同。

    那年,裴润之才十一岁,和八岁的三弟裴雨轩一起守在门外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就在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时,就见天边一片紫色的云雾浩荡飘渺而来,将整座裴府都笼罩其中,让府中的人都生出了一种身处云端的错觉。

    这奇异的景象引来诸多人来围观,这些人之中有几位道士神算模样的人纷纷询问裴府的守卫,府中可有婴儿降生,并断言此子出生时有紫气东来,必定命数不凡,会给整个朱雀带来好运。

    这消息不知怎的就传进了宫里,惹得朱雀的帝王龙颜大悦,当即命钦天监的人前去查看,并拿回生辰八字进行占卜,当夜还夜观了星象。

    结果,当真如那些道士神算们所说,此子命格不凡,命中有将星,将来必定为家国栋梁之臣,会为朱雀守住一方平安,只要有此子在,最起码可保朱雀五十年不生动荡。

    只可惜,吴氏诞下的不是儿子,是个女儿。

    不过既然能帮自己守住这大好河山,女儿又怎么样?帝王当即亲自为此女赐名为‘枭’,并提前选了几名宫内顶尖的大内高手预备给此女做武师。

    只是‘枭’这个字杀气太重,既是一种鸟,又是一种把头割下来悬挂在木头上的刑罚,名为‘枭首示众’。

    所以,钦天监监正进言,为免此女一生杀气太重反折了自己寿命,不如在‘枭’字后面再加一个然字化解一二。

    帝王应允,裴枭然的名字由此而来。

    也因此,裴枭然虽然身为女子,却从三岁起就跟着几位大内高手习武,平时看的书也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兵法布阵。

    帝王还说了,允许她不必令牌自由出入军营重地,对她的爱重栽培之意可见一斑。

    但是说实话,不管是吴氏,还是裴润之、裴雨轩兄弟,都并不希望裴枭然去做什么家国栋梁之臣。

    他们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然后找个可靠的人嫁了,生一堆可爱的宝宝,快快乐乐的过一生。

    而不是在沙场上搏命。

    裴润之反手握住妹妹的小手捏了捏,那小手很软,却因以往平日里拿的都是刀枪棍棒,柔嫩的掌心被磨砺的粗糙异常,摸上去,老茧刮的人生疼。

    裴润之心尖一颤,沉声道:

    “你要的人我会帮你衙,至于你的报国壮志……且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裴枭然明白两位兄长在担心什么,点点头,安抚一笑。

    翌日早朝。

    金碧辉煌的大殿由四根粗壮的金柱撑起,金柱上盘踞着一只只冲天而起的鸟,鸟身刷着朱红色的漆,双翅怒张,鸟嘴尖利,栩栩如生,仿若能听到它冲向九天时悠远的长唳。

    四根金柱之间,立着朱雀的文武百官,个个垂首敛目,恭谨异常。

    而在大殿之上,则坐着整个朱雀的王——第十六代赤帝赤宣帝。

    赤宣帝正值壮年,着一身正红衣袍,精神奕奕,双目如电,英武不凡。

    此时此刻,他正嘴角挑笑,微微俯身,对着跪在阶前的小太监缓缓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那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吓得抖若筛糠,哆哆嗦嗦道:

    “奴、奴才遵旨。启、启禀陛下,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说是大殷的那位离王的车驾已驶入雉京,不日便到……并、并让人传话说,让陛下不必率领文武百官前去相迎了,怪劳师动众的……”

    赤宣帝额角青筋微微绽起,单手抓住座椅上的凤头扶手,幸亏这座椅是纯金制成,否则非被硬生生掰下来一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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