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宣帝面色一缓,道:

    “药都在开的方子里了,御医说外伤并不很严重,想必不必再用外药。”

    女官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告退回去继续服侍了。

    等那女官的身影在视野中彻底消失不见后,赤宣帝沉下脸色,喃喃低语道:

    “看来裴醒山是完全没有将朕放在眼里啊……”

    那日宫宴之上,他发了这么大的火,原以为裴醒山会因此而有所收敛,回府之后定会整顿家风。

    结果呢?呵呵。

    他一等公唯一的嫡女被人下毒不说,还伤了腿!

    一个外人敢这么做吗?就算敢,能得手吗?

    除非裴府里的守卫都是死人!

    既然不是外人做的,那必然就是‘内人’做的!

    他已经警告过裴醒山不要再放任家中姨娘猖獗,估计这厮完全没将他的怒火放在心上,继续给那些个低贱的姨娘和庶出们撑腰呢吧?

    不然的话,裴枭然何至于伤成这样!

    赤宣帝一甩袍袖,冷冷道:

    “枭然中毒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御医一拱手,道:“微臣明白。”

    赵顺也忙跟着道:“奴才必定守口如瓶。”

    回到偏殿时,女官已经帮裴枭然涂擦过一遍,将腿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并帮她换了身干净的里衣。

    她身上的热度降了些许下去,人也醒了,只是还有些迷糊。

    众人跟着赤宣帝一同进去探望。

    女官见赤宣帝进来,忙搬了两张椅子来,一张放在床头,一张放在床尾,请赤宣帝和离王落座。

    离王毫不客气的在床尾那张椅子上坐了,赤宣帝也跟着坐下,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眼睛似闭非闭的小人儿,柔声问道:

    “枭然,觉得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赤宣帝也是有女儿的人,看到曾经可以与猛虎一战的女孩儿如今变的如此虚弱不堪,心中难免不好受。

    裴枭然转头看向赤宣帝,轻轻的眨眨眼睛,声音嘶哑的低喃道:

    “陛下,难受,我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我、我会不会死?”

    小小的女孩儿眼中含泪,满是痛苦和恐惧。

    赤宣帝听的胸口发闷,没什么威慑力的轻斥道:

    “瞎说什么呢!只是偶染风寒而已,等你乖乖的吃了药,也就慢慢好了,别胡思乱想,越想病就好的越慢!”

    女孩儿双眸一亮,随即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来,吃力的抬起,轻轻的抓住赤宣帝的胳膊,似乎是急切的想要表达某种情绪,口中道:

    “陛下,枭然不怕死……枭然只怕、只怕不能为陛下解忧,枭然听说父亲驻守的西疆沙匪横行,祸害了许多我朱雀百姓,枭然愤恨不已,只恨自己太小,不能随父亲一同上战场杀敌,枭然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帮陛下清剿沙匪,哪怕、哪怕血洒大漠,马革裹尸,枭然亦、亦在所不辞!”

    一滴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滑下,似乎是在为那些死在沙匪下的百姓而流。

    除了裴醒山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裴枭然的这番话给震住了。

    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怀大志,忧国忧民,真是令天下男儿都汗颜。

    只有裴醒山,觉得这嫡女小小年纪便巧舌如簧,懂得如何讨好圣上,委实奸猾的很。

    她以为上战场杀敌人是那么容易的事?那可不像老虎一样,只有一只,而是千军万马、源源不绝!

    还说什么马革裹尸亦在所不辞……啧,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说罢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第一个吓得屁滚尿流举白旗投降的就是她了!

    但这番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赤宣帝只觉一腔热血隐隐沸腾,甚至连自己都萌生了想要去战场肃清敌人的冲动,不禁一把握住了那只小手,叹道:

    “好,说得好!等你长大了,朕便给你兵马,让你挂帅,去西疆,清剿沙匪,让西疆的百姓们彻底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裴枭然重重点头,不顾额上搭着的布巾掉下,只嘶声道:

    “小女定不负陛下厚望!”

    赤宣帝豪爽一笑,随即觉得掌心里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便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被自己握在手里的那只小手。

    这一看之下才发现,那只小手的手背虽然软软嫩嫩,手心却满布老茧,粗粝的很,也不知磨破过多少层皮,才终于有了这一层天然的‘铠甲’。

    他心里猛地一抽,忍不住将那只小手摊开,细细去看。

    所有人,也包括他在内,都觉得这小女孩能射死猛虎是天赋异禀,是上天赐给了她武学上的才能,方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如今看来,哪里有什么天赋异禀?

    有的,只是这小姑娘不为人知的默默努力、刻苦习武罢了。

    赤宣帝忽然有些不忍让这个小女孩儿背负那么多东西,也不忍让她去上战场了。

    可对方似是有读心术一般,生怕他反悔似的伸出了一根小拇指,道:

    “陛下,您可千万不能食言呀,咱们拉钩钩!”

    赤宣帝失笑,道:“朕怎么会食言呢?”但他却终究没有配合她的动作,去勾住她的那根小拇指。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哪怕这个小姑娘将来没有成为大将军,没有成为朱雀的栋梁,他亦会厚待她的。

    如果她上战场是天命难违,那他会让她去,但若这天命可违,他更愿意赏她一门好亲事,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为她的那份赤诚与忠心。

    裴枭然也不在意,她相信以她的能力将来必能达成所愿,不过当下还是佯作失落的样子,收回了自己的小手,闷闷的缩在被窝里不说话了。

    赤宣帝失笑,道:

    “行了,你先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养病。”

    将她掉落的布巾拿起来,重新搭在她的额头上,赤宣帝站起身,看向裴醒山。

    裴醒山连忙垂首敛目。

    赤宣帝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缓缓道:

    “朕还有政务要忙,但无论将枭然交给谁照顾朕都不太放心,不过,你是枭然的亲身父亲,将她交给你,你应该会好好照顾她,让朕放心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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