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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程溁

(15)他不许她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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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的烛火暗淡。

    火光簇簇映着男子的容颜。

    他眸中火光跳跃,却没有丝毫温度,淡漠又凉薄。

    冀漾见她才艺越好,他的脸色便越发暗沉。

    花沅的曲风,乃至仪态,皆与当朝宠惯六宫的荣贵妃,极为相似。

    尤其荣贵妃最擅长的箜篌,更是演奏的惟妙惟肖,甚至有赶超的趋势。

    当初他做先皇暗卫之时,曾奉命暗中保护过太子半载,对于同太子形影不离的荣贞儿,各项才艺自然了解。

    荣贞儿在音律上的造诣,十分惊人,就连宫廷乐师都自惭形秽。

    箜篌更是一绝,只是她鲜少弹奏,唯有在圣人烦乱之时,她才会以乐声解忧,引来百鸟助兴。

    虽花沅是荣贵妃的亲女,但世人皆以为花沅是花府的八女,顶多是荣贵妃的远房表侄女。

    如今丫头年纪尚,却隐约能看出与荣贞儿五官的相似,若是待长开,怕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相似的容貌,再加上雷同的技艺。

    花家这是要再推一个贵妃争宠,给花府谋求泼的富贵!

    不过冀漾还是抱着再试一试,谨慎的态度,道“府中吃穿用度的分配,迎来送往各项开支,以及家中供膳诸事,这些中馈之事可会?”

    花沅刚刚展示完技艺,心中正得意。

    看看,看看,她多才多艺不?

    别看厨艺,算数、书法、弈棋、绘画,这些她不行,但是附庸风雅的这些吹拉弹唱,可难不倒她!

    当下,又听冀漾问自己,是否懂得中馈事务。

    登时,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连字都写不好,又哪里会那些......

    “十三加五,再减六,再加二十六,等于几?”

    冀漾坐在编织竹垫上,袍裾在木地板上铺散开,白衣墨发,姿态好似高山冷月,音色更是无波。

    花沅一脸懵懵的,仰着脑袋瞅向他。

    数字有点大,又加,又减,很让人费脑子。

    这是阁臣大人首次给自己出题目,她绝不能让他对自己失望。

    于是,跪坐在对面竹垫上的花沅,身子一鼓秋,利落的将鞋袜褪掉,露出白嫩的脚趾头。

    十三是两只手同三个脚趾头,六是一只手加一个脚趾头,减掉六就剩下两只手和两个脚趾头……

    最后还要再加个二十六……

    二十六……手指不够用,加上脚指头也不够。

    完了,算不出来,阁臣大人会不会很失望……

    冀漾:“……”

    对面的冀漾默默地瞧着她,深邃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过目成诵的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随意的算数题了。

    他脑子似乎也有些不好使……

    冀漾深呼吸,再呼吸,平复一下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心情。

    幸好她脚丫子不臭!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见她那手还伸着,比了两个五,白白的脚豆儿也配合的蜷缩着,整体上保持十二的动作。

    丫头满脸落寞的低着脑袋,时不时的还心翼翼地偷瞄了自己一眼。

    见此,冀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花府就是要培养丫头进宫做皇妃争宠去的!

    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同时,根本未替她的未来考虑过,连基础的算数都不教,更何谈看账本,主持中馈?

    完全是当个玩物去悉心培养的。

    还有那蹩脚的字迹,一坨坨的,想想他就来气!

    要知道荣贵妃可不仅仅是凭着美貌与才艺,来掳获圣人之心。

    冀漾抬手,示意她伸手过来,给她把脉。

    花沅乖乖的将爪子递了过去,伸过去的手,还保持着捏数字的动作。

    冀漾眉心微挑,尽量保持平常心,凝神把脉。

    果不其然,在丫头幼时,就服用了多年的寒性药物。

    若是不好好调理,这辈子恐是子嗣艰难。

    怕是从花府人发现,花沅模样肖似荣贵妃那一刻起,就动了心思。

    花府这是要临摹荣府的锦绣之路。

    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且不荣贵妃的手段,单圣饶心意,不出五年,丫头铁定失宠。

    而五年时间足够花信的长子,花克勤在朝堂培植党羽,待荣府花团锦簇之日,便也是丫头彻底失利用价值,成为弃子之时。

    花沅猜不透他的想法,但是对上他那双笑不达眼底的阴戾冷眸,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皮,鸡皮疙瘩立马爬上了全身。

    她蜷了蜷脚趾头,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拉着他的衣袖,道“哥哥,沅儿会好好学算数的,不要气了,好不好?”

    冀漾看出她的动作,手臂一抬,袖管从她的手中抽出。

    “日后每日做一百道算数题,做完才准用膳。”

    “一百道,哥哥能不能吃完饭,再做题啊?”

    花沅悻悻的收回了手,下意识往角落里缩。

    其实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让她算数,还上百道,就是几个时辰也不够。

    那岂不是每日都要饿肚子做题,这般岂不是越饿,越不会?

    “好啊!

    每日一百道算数,再加上一百张大字!”

    冀漾的手指一动,捏住了她的下颚之处,强迫的要求她与自己对视。

    他不允许花沅逃避。

    燕京贵女中就没有一位是不通文墨的,丫头比那些人少学了太多,要赶紧补上。

    不然待及笄后出嫁,真真是要被下面的妾、通房们架空了。

    就这么软软的性子,岂不是要被生吞了去?

    花沅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能不能打个折扣?

    她明明都这么优秀了,怎么就还不能讨他的欢心?

    反而在他看了自己高超的才艺后,她觉得他似乎气气的呢?

    难道是他觉得,被自己的才艺比下去,丢了面子?

    不对,她记得前世的阁臣大人,看似不懂风月,但是内在精才艳艳,将那国子监大才子殷霱都给胜了。

    她虽然很厉害吧,但貌似比他还有些待努力的空间啊!

    那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也不对,冀漾若是真那么俗,也不会让她写大字,算数......

    那是为什么呢?

    就在这时,冀漾俯下头,直视着目光变换不定的花沅。

    “日后无论嫁给谁,都不准嫁给朱姓皇族,更不许为妾!”

    “否则我必会亲手取你性命!”冀漾的音色,掷地有声,却好似夹杂着凉飕飕的阴风。

    他瞳珠潋滟着无边风华,似笑非笑。

    她本就是皇族,又岂能再嫁入皇族?

    日后花府的行事,他能替她挡下,但她若是自甘堕落,那可就谁也拦不住了。

    “哇呜!”花沅骤然痛哭。

    她平他的怀里,紧紧拥着他的劲腰。

    因为脚上没穿鞋子,干脆踩到了他的鞋面上。

    前世,她为婢时被边疍惦记,一直活的战战兢兢。

    直到来年开春,边疍娶了他的表妹李晚歌。

    那少奶奶善妒,对她百般刁难,就算她要出双倍的银钱,自赎自身都不同意。

    李晚歌将她押去扬州,把自己交到其父李大盐商的手上。

    让她和一群女子聚在一起,学习歌舞。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调教瘦马的园子。

    她就这样成了传中的扬州瘦马。

    所有人都告诉她做妾好,做妾吃香的,喝辣的,有人疼,又不像当大娘子的要管中馈,过于劳心劳力。

    她就在棍棒下,被逼着学这些才艺。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头上是沉甸甸的责骂,但她却一直坚持卖艺不卖身,就算挨打,她也拒绝。

    瘦马之风盛行,大部分女子都沦为权贵的玩物,最好的出路莫过于被富商收房。

    也许是自己资过人,将一颦一笑都做到极致,在她十八岁时,竟成了秦淮河畔的众花魁之首。

    艳名下,这对于她是莫大的耻辱。

    而她的洁身自爱,更是格外受那些权贵的追捧,不少公子都想成为她的蓝颜知己。

    可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取乐的,他们不会付出丝毫的真心,只是贪图自己的好颜色。

    在成为入幕之宾的那一刻起,有了谈资后,就注定会有翻脸无情的那一日。

    俗话:娶妻娶德不娶色,嫁人嫁心不嫁财。

    是以,她对这些人,各个都不假颜色,冷言拒绝。

    她的心不大,只要找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子。

    她不求富贵,只求真心,可烟花之地哪里来的真心?

    有一次,她正在台上献艺,却被花克慧的姑凌婳蝶,伺机凌辱。

    凌婳蝶是荣阁老的儿媳妇,是正经的官家夫人,那些甜言蜜语追捧自己的男人们,就没有一个上前,帮她半句公道话的。

    她被凌婳蝶揪着头发,从台上拽到了台下,拳打脚踢。

    她的身体很疼,但更痛的是心,是她的自尊心。

    因为身份的卑微,她不敢还手,任凭对方打骂出气。

    以为官夫人出够气,她就暂时解脱了。

    可是凌婳蝶气焰越发嚣张,给了几个地痞银钱,要让他们当众撕开自己的衣裳。

    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是死,她也要守住清白之身。

    “砰!”就在她砸了茶盏,要自尽的时候,遇上外派的花克勤来喝花酒。

    大伯认出了她,不惜用万金给她赎身。

    她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她感激的痛哭流涕。

    但等待她的并非是家的温暖,而是以伶饶身份,被送进深宫。

    一切不言而喻,那位花府嫡出八姑娘,多年前早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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