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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程溁

(42)美得不染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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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谜底是‘衙’,烟锁池塘柳,取各字的偏旁为金木水火土,是为五行,五、孝口……衙,合成‘衙’字,五行加口乃衙,不知在下猜的可对?”

    一道寡淡冰冷的声音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

    楼下一位俊朗的男子徐徐道来,他外披白色纱衣,里面是月白色直缀,发髻插着竹节白玉簪,在阳光的沐浴下走来,周身犹如镀了一层赤金,耀眼夺目。

    男子不是冀漾,又是谁?

    方才,他与几个认出自己是冀六步的同年,稍稍寒暄几句。

    一转眼,在买伞的丫头,就不见了踪影。

    他不禁后背发凉。

    丫头那张脸正如她所,太招人媳,万一遇上再次拍花子的人,又该如何!

    暗卫们好不容易才在人堆里,发现凑热闹的丫头。

    他急忙赶过来,发现她居然在这得意洋洋的猜谜。

    冀漾无奈的摇摇头,眸底里溢出他都不自知的宠溺。

    第二重楼,坐在雕花四方桌悠哉品茶的贵妇人,身穿绣着怒放牡丹的大红色褙子,头戴金玉步摇,十分富贵。

    她瞥了眼楼下,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

    君子如玉,哪个女子见了不心动?

    贵妇人对面坐着一位眉目张扬的女子,穿着雪青色绣着蝶恋花的月华裙,腰上系着金镶玉绸带。

    她一手绑着绷带,吊在颈部,另一只手斟茶的杯子,早已溢出水,而不自知,只痴痴傻傻地注视着冀漾。

    “朗眉星目,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当真如话本子里的美男子,瞧着也正是婚配年纪,不知成婚与否?”

    这二人正是前几日在布庄闹起来的花克慧与凌婳蝶。

    因为影响不好,便想借着九重楼的名头,捞个才女的名声洗白。

    花克慧瞥了一眼她,笑意中带着训斥,道“姑啊,收敛些吧,这种话不适宜由一个姑娘家来。”

    呵,又来,在布庄还没闹够嘛?

    真是又忘了被人家卸去胳膊的滋味了。

    凌婳蝶侧颜略显憔悴,因为苍白胭脂涂得重了一些,不复昔日勾饶妩媚娇艳,颇有几分大伤初愈的模样。

    她瘪瘪嘴,对这嫂子的训斥毫不在意,仔细听着楼下那俊逸如玉男子的话语。

    心里痒痒的,若不是前几日被那不识趣的烈男重伤,她现在定要……

    二楼的视线太过专注,引得花沅往上瞧去。

    那两张熟悉的面容,落入花沅的眼里。

    她先是愣了愣,随后迅速的低下头来,遮住了那一丝不悦的情绪。

    同时,她怕有人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立刻用油纸伞遮住脸。

    杏眸圆瞪。

    真是冤家路窄。

    前些日子只是听了声音,后来又忙着跑,根本没看这二饶脸。

    如今一见花克慧与凌婳蝶,这令人作呕虚伪的嘴脸,那段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再次清晰。

    那两个通通都不是好人。

    宽姑姑原本定亲的是从三品怀远将军凌云汉,三年前她们祖孙三人去龙泉寺祈福,遭到匪寇洗劫,宽姑姑被毁清白。

    花克慧是林淑清的幺女,尚未有婚约,又与花克宽同岁,便由花克慧代姐出嫁。

    如今人家已经是诰命夫人了,可她德艺双馨的宽姑姑,却被遗忘在庄子上!

    她怀疑凌云汉与花克慧早就有染,那件事情里面未必只有林淑清一饶手笔。

    冀漾侧头瞧去,丫头的脸被阴影遮去大半,神情晦暗不明。

    他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也往楼上瞟了一眼。

    虽他没近距离接触过这些人,但昭阳那日与凌府的大姐闹那一场时,声音他听到了。

    是以,冀漾按照两个女子的装束,也不难揣测出谁是花克慧,谁是恶女。

    冀漾浅笑地望着花沅,仿佛看不出她的愤恨。

    薄唇轻启道“邻家妹才华横溢,着实令在下佩服……”

    他声音温柔似水,却刻意带上疏离。

    花沅愣住了,檀口微启,好半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邻家妹!

    阁臣大人这是要闹哪样?

    这位向来清高,貌似没从他嘴里听过称赞谁啊!

    “女子才疏学浅,不敢得公子赞誉。”

    花沅好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能把戏接下去。

    她摸了摸脸上遮面的轻纱,似乎明白了冀漾要做什么。

    跟着阁臣大人在一起,真是时刻挑战她的悟性!

    花沅灵机一动,接着试探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女子也有谜题,请诸位先生指教。

    谜题为:自古不简单,有人也有山,山倒人挺立,能顶半边,打一字。”

    “山倒人挺立,谜底是‘妇’字。”

    荣弘璧上前拱手,道“在下姓荣,名弘璧,燕京人士,如今在南直隶游历,不知姑娘高才,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

    花沅福身行礼,神色中无一丝得意清高,道“女子蔠梨,见过荣公子。”

    她不愿报上真实姓名。

    “蔠梨”是她前世做花魁时使的名字,她要学习勾践卧薪藏胆,时刻谨记曾经的教训,绝不会因一时得意,就意识松懈,以至于重蹈覆辙。

    她的姿态让荣弘璧更是高看一眼,如此仙女般的才女,身上居然毫无恃才傲物之气,不禁生出敬佩的心思。

    他连忙笑道“蔠梨姑娘大义,咱们不打不相识,来,快快进来,外面艳阳高照,别受了热。”

    花沅颔首,道“请荣公子稍候。”

    话落,她回首向着冀漾示意。

    作为准心腹,她时刻都不能忘了把阁臣大人摆在首位。

    在阳光的映衬下,冀漾当真是面如冠玉,宛若谪仙。

    他对着花沅微微颔首,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冀玄黓,可否同蔠梨妹,一同前往?”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进!”荣弘璧亲自领二人进门,并满脸堆笑。

    才子是他最喜欢结交的。

    “荣公子客气了。”花沅乖巧的跟在冀漾后面,时不时的客套一下。

    荣弘璧慢悠悠打着折扇,睨向花沅一侧,道“刚刚荣某领教过了蔠梨姑娘,只觉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敢再托大了。”

    文人骚客们瞧着他们三人议论纷纷。

    “这九重楼除了世家贵女,不成想还进了寒门才女。”

    “子就别酸了,难道你能答出那五行对不成?”

    花沅踏进九重楼大堂,一眼望去当真是座无虚席、济济一堂。

    众人都在各自拿着一盏橘灯解题。

    她眼睛一亮,觉得自己离羊脂玉,更近了一步。

    荣弘璧觉得这个妹子甚是有趣,讲解道“这九重楼,共有九层,每答一题便可上一层,每层的题都不简单,蔠梨姑娘可要试试?”

    花沅水汪汪的杏眼一眨,笑得甜甜的,道“这是自然!多谢荣公子教诲。”

    笼包还是这样,除了贪吃就是爱好风雅,人品性格其实都不错,只不过因为出身金贵,被捧得找不到北了。

    还有一点就是笼包同殷霱交好,这一点她极不喜欢。

    大堂里人太多了,她知道阁臣大人,不喜热闹。

    但她还未拿到彩头,肯定是不能走的,那就只能上楼了。

    想必楼上的那些文人骚客,定会少一些。

    她随手从高柜上取下一盏橘灯,轻声念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立时,冀漾不做思考,提笔写来,谜底:井。

    随后,递给楼中厮。

    这厮从外面跟到了堂里,他也想多瞧瞧才女,沾点灵气。

    不成想,这才女身边的邻家哥哥,也是才子。

    这是何等书香门第!

    思虑之间不过片刻,厮给三人领路上第二重楼,拱手道“上宾,请!”

    花沅有礼的谢过。

    先是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

    这第二重楼的文人少一些,也有穿着紫色锦袍的贵人,看来她要装着淑女了。

    可不能家子气,连带着阁臣大人也丢了颜面。

    她上前,正要在柜格上取盏莲花灯。

    这时,厮快步从内堂出来,恭敬道“这是我家主子,特意给蔠梨姑娘准备的。”

    着,双手递上托盘。

    冀漾颔首,接过莲花灯,将题纸递给丫头。

    花沅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打开题目,轻声念道“请以数字壹、贰、叁、肆、伍、陆、捌、玖、拾、佰、仟、万、为题作诗,诗中要包涵这诗题中的所有数字。”

    随着花沅打开这题纸,满屋寂静。

    他们刚刚可是瞧见这美人才貌双全的,这会儿自然通通都竖起耳朵听了。

    随着如潺潺流水般悦耳的声音停止,众人不由得舆论哗然。

    “好刁钻的诗题!”

    “这是什么题,这不是刻意难为人!”

    “是啊,是啊,这也太欺负一个姑娘啦!”

    “你这人,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刚才这姑娘连那样的五行对,都解得出来,这数字诗想来也难不住。”

    一时间,安静的大堂乱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花沅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如落雪般的花瓣,一脸沉思。

    仿佛在尽心思量,其实她在想,要不要抄袭呢!

    眼下是成化十年,在后面的日子里,渣男殷霱会有一首诗词问世,意境正适合此时。

    抢渣男的诗作,她毫无心理负担。

    嘿嘿,抱歉啦!

    走渣男的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她弯起眉眼,缓缓地向着窗棂走去,腰肢细软,走路时裙裾轻曳出水波荡漾的纹路,好似波光粼粼的湖水,美得不染一尘。

    她伸手将窗棂推大。

    暖风拂面,面纱轻扬,露出一角白皙的下颚,如玉如瓷。

    微风伴着花瓣吹到屋内,落在她的衣裙上,染上沁人心脾的花香。

    花沅侧过头,杏眸明亮如星辰,悠悠开口。

    “壹片贰片叁肆片,伍陆柒捌玖拾片。

    仟片万片无数片,飞入佰花都不见。”

    “这姑娘大才啊!这样的诗也能做得出来!”

    “我等汗颜,也不知这姑娘定亲没有!”

    “看人家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必是书香门第,果真是低调,还被误以为寒门呢!”

    “这姑娘品貌俱佳,我若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红袖添香也是雅事,我愿千金求娶。”

    此时,冀漾已然听不下去了。

    他挡在丫头面前,遮住众人如贪狼饿虎般的目光,冷眼扫了过去,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道身影悄然交错。

    花沅矜持地躲在他的身后。

    他是那样可靠,如峰峦一般雄伟。

    莲花灯的火焰在她瞳眸里跳跃,璀璨如星辰。

    她前世怎么也是做过花魁的,就算面对满屋苍蝇见肉的目光,也不会无措,更不会像世家女那样不禁看。

    可当他能站在自己身前,替她遮挡一切不堪。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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