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念安坐在风景美轮美奂的湖心亭中,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在心中把凤九爷鞭尸了一千万遍。

    妈蛋,真的太冷了……

    京城的风会说话,悄悄凑到她耳边说:天灵盖都给你吹掀起!

    慕念安说话都在哆嗦:“九九九九哥,太太太冷冷了,咱们回你工作的别别别馆行行么。”

    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已经抖成筛子的妹妹,凤九爷仪态万千的坐在湖心亭的长凳上,说:“冷点好,让你头脑保持清醒。”

    慕念安:“…………”

    眯眯眼都是腹黑怪!

    凤九爷一弹裤边,淡淡的说:“现在,该把你和裴总的计划、赌约内容、一字不落的全给我坦白了。”

    慕念安哆哆嗦嗦的点头:“那就从——”

    凤九爷打断她:“现在,我来控场。先从你和裴佩第一次见面说起。然后,按照你们俩接触的时间顺序,一件一件的给我说。哪怕是问早安也不许落下,都给我说,说清楚。”

    慕念安拧起眉头:“九哥,你不信我?”

    凤九爷温和的笑着:“是不信你,你花样太多,脑袋瓜又太聪明。你说你唯独不想瞒着我,这话我信。但我不信算天算地算自己的慕念安。为了帮权少霆,慕念安可是会毫不犹豫的算计我。这点,我也是深信不疑。”

    慕念安:“…………”

    果然,丧良心的事儿干多了,连哥哥都不信自己了。

    她对天发誓:“我不会算计你,因为没有你出场的必要。简而言之,九哥,这次用不着你,权少霆也赢定了。”

    凤九爷笑吟吟的:“哦~那可我就放心多了。”

    慕念安耷拉下肩膀:“好!我说!第一次正式和裴佩见面,就是在联合商会的周年庆上,这事儿九哥你知道。我把裴佩摁在地上爆揍了一顿。第一次见面,我就是跟裴佩打了一架,什么事儿也没干。那时候我还误会她呢,纯粹就是发泄了一下情绪,说了点垃圾话。”

    凤九爷看似漫不经心,姿态万千的坐在长凳上,还侧着身体依靠在栏杆上,欣赏着美轮美奂的雪景。

    但慕念安一点都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解除误会……应该是在几天后,裴佩主动来找了我。第二次见裴佩,我们俩聊了很多。这么一聊,我才明白。其实当年的事情,不能全怪裴佩的胆小懦弱。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两个人都有问题。不是一方的错就能盖棺定论的。”

    凤九爷轻轻抬了抬手腕:“继续。”

    慕念安:“权少霆的问题,其实也很大。他没有给裴佩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裴佩会临阵脱逃也算能够理解吧。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本人是最清楚的。裴佩知道,权少霆不爱她。一分一秒,都没有爱过她。”

    凤九爷这才把视线从雪景中收了回来,上吊的眼睛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因为权少霆不爱裴佩,所以裴佩才会离开他的,对吗?”

    慕念安咬紧牙根,重重的点头:“对。就像你不够爱安娜,所以安娜

    才会离开,本质是一样的。你没资格要求一个你都不够爱的人对你不离不弃,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凤九爷:“……安安,有关安娜的事情——”

    慕念安伸手打断他:“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就算是你亲妹妹也没资格干涉。九哥,我提起你和安娜,只是想让你明白裴佩当年的心情。如果把裴佩带入成安娜,你肯定一下子就能理解。裴佩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不希望你也误会他。叶灵璧对她的成见和误会,就很深。对不起,我又提起了你最不想提起的事情。”

    凤九爷张了张嘴,良久才叹了口气儿:“慕念安,你就是故意的。你既然都知道我没那么爱安娜,你这样提起她,其实并不能触碰到我,也很难刺激到我。你这样做,只会给我们两个人之间造成隔阂。”

    慕念安:“可我——”

    凤九爷轻轻的摇头:“好了,不要再提安娜了。我还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吗?你有不能原谅权少霆的底线,我也有无法原谅安娜的原则。你其实只是想让我明白,在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中,安娜已经不知不觉成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远远超过了那个死人。对吗?”

    慕念安眨了眨杏眼,沉默好久才说:“九哥,叶旅长有句话说的特别对。慧极必伤,你把一切都看的太通透了,最受伤的是你自己。”

    凤九爷脸上的笑容很飘渺:“我们兄妹俩是一样的。你比我幸运一点,至少权少霆现在还没有踩到你的底线,而安娜,已经触碰了我的原则。”

    慕念安深吸一口气:“九哥,没有外人,只有咱们兄妹俩。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你一直没能对安娜说出口的心里话……憋在心里的滋味太痛苦了,这点我最清楚。就算是我也好,你对我说出来,你心里会好受很多的。”

    凤九爷笑着问她:“真的啊?”

    她重重点头:“真的。我跟叶灵璧那兔崽子说了之后,虽然什么都没改变,但我心里的确是舒服了很多。所以,你跟我说说吧,好吗?”

    凤九爷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远方。那个方向,是安娜私人别馆的方向。同时,也是戏园子的方向。戏园子里,供奉着祖师爷他们的灵牌和画像。

    自然,也供奉着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的灵牌与照片。

    不论戏种,京剧也好,黄梅戏也罢。在以前,这些都是个讨口饭吃的手艺活儿。跟木匠铁匠没有区别。

    现在叫戏曲艺术家,可放在以前就是个下九流,上不得台面儿。是专供有钱人享乐偷闲儿的花生米。

    师父领进门,就是赏了你一口饭吃。本事教给你,让你这辈子不论走到哪儿都不至于饿死。

    师父师父,这里边还带了一个父字。师父就是徒弟的半个父亲。

    手艺由师父的师父传给师父,再由师父传给你,你再接着往下传。慢慢儿的,也就有了门派。成了枝繁叶茂的大家族。

    就像清明节要去给先人上坟一样,戏园子的后台,供奉着祖师爷的令牌和画像,是为了表达尊重,也是感激祖师爷赏了自己一口饭吃。

    可

    那个人,不单单是凤九的师父,还是他情窦初开深爱的女人。

    凤九爷第一次开口跟人讲起这些:“她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这一行,都是师父带徒弟,徒弟带小徒弟。我母亲是大师姐,她是最小的小师妹。唱戏这一行,是要师父一个字一个字喂出来的。天赋好的,不用师父怎么教,稍微纠正指点一下,就能出师了。据说,我母亲就是这样儿的,天赋极佳,是祖师爷赏饭吃。”

    慕念安轻轻的‘嗯’了一声儿。

    凤九爷笑:“她不行,她就是祖师爷不赏饭吃,还一脚把饭碗给踹翻的类型。没有一点天赋,先天条件也一般,身段也是下流。要不是出身戏曲世家,她连师门都进不来。毕竟是自家孩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她家里人就把她送到了师公这儿。”

    说着,凤九爷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师公当然不肯收,看在面子上这种砸招牌的徒弟也不能收。不过她家里边说的倒是直接。她上边有姐姐哥哥下边还有个妹妹,各个都比她强。家里的门派有人继承,把她送给师公,是为她讨个生计。能管她口饭吃就行了,别让她有机会回家丢人现眼。”

    慕念安想起来自己在戏园子后台看到的那个令牌,那个姓氏很有名气,,她都印象深刻:“她……她家里不是唱京戏的吧。”

    凤九爷点头:“就是不唱京戏,所以才能把她送到师公这儿来。给口饭吃,有张床睡,别让她回家。这就是她家里人拜托师公的请求。看在面子上,师公答应了。”

    慕念安:“嗯。”

    “安安,你也能想来吧,这样一个砸自家招牌的徒弟,没有师父会在意。所以,她就被扔给了我母亲。名义上是让我母亲这个最有天赋的师姐教她,实际上就是让她给我母亲当个小丫鬟。可母亲不嫌弃她,把她当自家亲妹妹,自己练功的时候,就让她在旁边听着学习。一个字一个字的喂她,一句一句的纠正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指点她。这些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

    “她被家里抛弃,却幸运的在我母亲这里,得到了亲情和温暖。她把我母亲当做姐姐,当做妈妈看待。她说,她把我捡回去悉心照顾,不是还恩情。她是在养育自己的儿子和弟弟。”

    凤九爷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安安,她说她是在养儿子养弟弟。”

    慕念安有点慌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凤九爷露出这样的表情。

    太脆弱了,好像已经哭出来了一样。

    犹豫了一下,慕念安哆哆嗦嗦的张开双手:“九哥,要不要抱抱?”

    凤九爷破涕为笑,那哭出来的表情消失了,他笑:“免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求安慰。”

    慕念安缩回去:“所以我才没敢过去抱抱你呀。”

    对方不需要的安慰,就是累赘,是给人家添麻烦,造成负担!

    安慰,一定要适合、恰当。

    很显然,九哥不需要这些。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这些憋在心里太多年的话。

    那么,自己就扮演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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