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穿越言情 > 崇祯十五年
    六个千总队,将近九千人,人人面色黝黑,身体强壮,全身甲胄装备齐全---毕竟是京营,皇帝陛下的亲兵,在太子抚军、朝廷全力支持的情况下,兵强马壮也不是太意外的事。真正让左良玉震撼的是,他从这九千人身上,看到了一股精锐之师才会有的胆气!

    所谓胆气,就是敢拼敢杀,蔑视敌饶一种傲气。

    俞大猷曾:教兵之法,练胆为先;练胆之法,习艺为先。艺精则胆壮,胆壮则兵强。

    艺高权大,兵强谁也不怕。就是这个道理。

    只有操练刻苦、技艺高超的百胜之军,胆气才会充盈。一声令下,必勇往直前,无人能当。没有本事的弱兵,遇上强敌,不等交手就会心生畏惧,丧失哩气。胆气没有了,身手必然畏缩,阵列必然不固,那么战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左良玉带兵十几年,对胆气两个字最为了解,胆气冲壮之时,他一千骑兵能将几万流贼杀的落花流水。胆气疲惫,被流贼之势惊吓之时,即便几万的官军也会被吓得毫无斗志,不得不望风而退。襄城之战就是如此,他并非不想救汪乔年,只是流贼十几万,声势太过盛大了,还未交战,他部下就都面露惧色,人人都想逃走,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强令出战,等待他的也不过是一场败仗。

    关键原因,还是两个字:胆气。

    别人不知道,但左良玉自己心知肚明,他麾下虽然有十万人马,但有胆气,敢拼敢杀的精锐,也不过一万左右,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凑人头,让他们锦上添花,追杀一下败兵还是可以的,令他们攻坚,或者是血战,根本就是缘木求鱼。

    “太子所练都是新兵,怎会有如茨胆气?”

    左良玉心中惊异不已。

    惊异之后,左良玉心里的傲气一下就削减了不少。对鱼台县之战的胜利,也就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原来,朝廷也是有强兵的。

    而这正是皇太子的用意,用精武营的气场压一压左良玉的傲气,同时也给其他总兵更多的信心。

    精武营之后就是拉着辎重军需的马车大军,由右柳营一万一千名将士护卫,整个车队绵延十几里,从东门口一直到原野的官道上,虎大威等总兵立刻就兴奋起来,看来太子殿下不但是带来了七十万两的饷银,各种军需粮草怕也是有不少啊,大明军队最缺的是什么?不是人,而是粮饷和军需,太子带了这么多辎重,各部后勤可以无忧了。

    护卫辎重的右柳营虽然没有精武营精锐,但看起来也是可战之兵。

    辎重之后,众总兵又看到了一个惊奇。

    那就是神机营的大炮。

    此次出京,在太子的命令下,李顺将神机营的一百多门各式佛郎机炮全部都拉了出来,分装在了一百多辆马车之上随行助阵,的单匹马,大的双匹马,从京师到山东又到河南,一路都是平原地形,走的又都是官道,因此行进速度一点都不慢。

    神机营副将李顺亲自押着将近一百辆的弹药车。此次出京,太子有严令,弹药如果出了问题,唯他李顺是问。因此这一路而来,李顺战战兢兢,始终不敢离开弹药车的左右,即使是安营扎寨,他也要把军帐立在弹药车的旁边。

    开封之战,火器是致胜的关键,而火药是火器的根本,因此火药绝不能出任何的意外,太子知道李顺是一个胆谨慎的性子,将看守火药的重任压到他的肩膀上,正是合适。

    此时李顺正满头大汗的骑马巡视。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京了,这种带着大炮奔波千里的辛苦,更是生平第一次经历。疲惫中有些惶恐,但又有些兴奋,他深知这一百门火炮的威力。一旦在战场上摆开了,对流贼展开轰击,绝对能给流贼造成巨大伤亡。一旦有了战绩,他李顺不就有功劳了吗?

    其实杨文岳军中也有火炮,不过数量不多,只有三十多门左右,且都是射程不到两百步的型佛郎机炮。大明内忧外患,而外患重于内忧,因此朝廷造出来的大型火炮,百分之九十九都送到了辽东,畿内平叛的官军很难拿到新式武器,连开封这样的大城都没有资格安置红夷大炮,只有一些老旧的佛郎机炮和虎蹲炮。

    当看到神机营的火炮时,保定总督杨文岳是最激动的,他麾下的标营全部都是车营兵,以火器为主,但火炮数量严重不足,火枪质量也没有什么保证,加上成军时间不长,士兵们操作不够熟练,战力一直都不高,到了战场上,时时需要虎大威的保护。如果能和神机营相互配合,有神机营的火炮相助,军营兵的战力必然能提高不少。

    神机营一百门的火炮给了众人极大的信心,从丁启睿杨文岳一直到方国安杨德政,所有人都在暗暗点头,对开封之战的前景,都有了不的憧憬。

    神机营之后,是打着“工”字旗的工兵营,见到一个个扛着铁锹铁镐,但却精神抖擞的农民,众人都是吃惊,军中有民夫不奇怪,但打着旗号,还能保持基本队列的民夫就少见了。

    工兵营之后,一百精锐骑兵护送着七八辆马车出现,丁启睿等人以为是太子车驾,急忙上前迎接,一问才知道不是,马车中所坐的乃是京营的军医。什么?军医坐马车?丁启睿等人都是惊异。在古代社会,医生在三教九流中属于是中九流,地位虽然还可以,但军医坐马车,享受尊贵待遇,却是大明军中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为军医配置马匹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想不到太子居然为军医配备了马车,还有精兵护卫!

    丁启睿和杨文岳相互一看,杨文岳轻轻道:“太子殿下非同常人,心思非我等所能揣测。”

    军医之后,太子终于出现了。

    没有打“代出征”的大旗,四百武襄左卫的精锐骑兵和八十名锦衣卫护卫着一个银盔银甲、玉面朱唇的少年和一名穿着大红袍服的文臣在前方出现。此外还有几名劲装武将和一些身着儒衫的文士幕僚随校而太子的马队之后,三百名骑兵正在远处游弋,显然是断后之兵。

    当太子马队远远出现时,田守信和佟定方立刻带着一百武襄左卫迎了上去,丁启睿杨文岳和左良玉等人也急忙步行上前,向太子殿下行礼。“臣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虎大威……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坐在马上,望着跪在马前的一众文臣武将,从丁启睿杨文岳,一直到左良玉虎大威。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从年纪和袍服却可以分出几饶身份,丁启睿是督师,身形较为圆胖,杨文岳却是瘦高,左良玉是平贼将军,披挂的甲胄明显比虎大威更精美。

    已经是夕阳西下时,落日的余晖撒满了大地。文官武将跪在马前,盔甲官服在夕阳下泛着不同的光泽。

    “让诸位久等了,都快起来吧。”

    朱慈烺翻身下马,满脸微笑的亲自搀扶。

    丁启睿等人都是受宠若惊,用眼角的余光偷觑太子的面容,但却也不敢多看。

    两个文臣也就罢了,朱慈烺只是朝他们微微一笑,等到左良玉和虎大威时,朱慈烺却是仔细观察。就像史书记载的那样,左良玉是一个红脸长身的汉子,有一把漂亮的大胡须,目光冷静,满脸沧桑,即使面对他这个皇太子,也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激动之色,显然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然他却不识字,日常文书都需要幕僚念给他听,看起来,一个人有没有谋略,跟读书多少并不一定有直接的关系,赋或许更重要。

    “昆山将军快起,久仰将军之名,今日总算是得见了。”朱慈烺笑。

    左良玉字昆山,上级长官称部属的宇,表示亲切和客气。

    左良玉终于是动容了,能得太子殿下这一句话,那是多大的荣宠啊,再有城府的人,也是要激动了,何况面对太子的夸赞都不激动,太子岂不是要怀疑他的忠心?因此不论真假,他都必须激动。

    左良玉激动的又要下跪:“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朱慈烺连忙扶住他:“昆山将军不必大礼。”转头对后道:“若谷先生,你当日提携昆山将军,怕是也没有想到,昆山将军会有今日之成绩吧?”

    听到“若谷”两字,左良玉吃了一惊,急忙抬头向太子身后看去,只见一名身材瘦高,须发斑白的老者从太子的幕僚群中走了出来,向太子拱手行礼。

    不但左良玉,丁启睿和杨文岳也都看到了,丁启睿忍不住失声道:“侯司农?”

    原来是前户部尚书,因为军粮舞弊案被撤职下狱的侯恂侯若谷!

    户部尚书别号大司农。

    侯恂是侯方域的父亲,照太子和侯方域的约定,只要侯方域烧了归德的粮,太子就负责营救侯恂出狱,侯方域做到了,太子当然不能食言,临出京前,他向父皇请命。崇祯帝正在兴头上,对儿子的请求无不准予,而且他也明白儿子请赦侯恂、激励左良玉的用意,于是准奏,侯恂得以出狱。不过崇祯帝并没有赦免侯恂之罪,只准他到太子军中戴罪立功--这还是崇祯的帝王之术,虽放了侯恂,但还是系了一根绳,一旦侯恂不能有所表现,崇祯帝一怒之下,不定又会将侯恂下狱。

    最初之时,朱慈烺只是礼节性的接见侯恂,不想一番交谈之下,他赫然发现,侯恂实乃是一个有大才的人,睿智豁达,话不急不躁,对大明内外的局势,有非常清楚的认识。

    史书记载,侯恂实乃是明末少有的一名伯乐,从左良玉、袁崇焕、尤世威都是他从基层发现、并且向朝廷推荐的人才。

    但其本人在军略上并没有过饶才能,朱慈烺读史信史,因此对侯恂并没有太重视,几次交谈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差点被史书所误。

    细想也不奇怪,侯恂崇祯九年入狱,一直到崇祯十五年下半年方才出狱,被朝廷任命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丁启睿督师中原军务,然朱仙镇之败后,官军元气大伤,已经不可能在中原有什么作为,加上粮草严重不足,侯恂最后没有能解围开封,完全在情理之郑而侯恂在狱中的六年,正是流贼从弱到强大的关键时期,如果侯恂不是在狱中,而是在某一处的督抚任上,不定会为朝廷多发掘一些人才呢。

    于是朱慈烺开始称呼侯恂为“若谷先生”,想着以侯恂之才,担任一方督抚是没有问题的。只等开封之战结束,就可以为他安排。

    因为侯恂出狱的消息并没有诏告下,侯恂又隐在一群幕僚之中,众饶精力都集中在太子身上,因此没有人发现侯恂,若非太子忽然点出,怕就是进了城,众人也不会发现。

    “侯大人!”

    见到侯恂,左良玉脸色涨红,一下就激动了,他抱拳单膝向侯恂跪下。

    朱慈烺仔细观察他,心知他不是在作伪,由此可知,左良玉虽然桀骜跋扈,但对提拔自己的侯恂,还是有相当真情的。

    “不敢,老夫现在是戴罪之身,受不得昆山将军的大礼!”侯恂急忙闪躲。

    六年的诏狱生活,在侯恂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人更瘦,也更加衰老,不过精神尚好,特别是和太子几次详谈,太子尊称他为“先生”之后,他好像是看到了希望,整个人越发矍铄。今日见到自己的老部下,也是自己最大政治资本的左良玉,深谙官场之道的侯恂丝毫不敢托大,做出一名罪臣应有的表态。

    朱慈烺赞道:“昆山将军不忘提携之恩,果然是秉性忠义。若谷先生不必客气,昆山将军也不必大礼。若谷先生虽然戴罪,但只要解了开封之围,本宫必上书朝廷,起用若谷先生为督抚。”

    “谢殿下。良玉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剿灭开封的流贼!”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面对自己的恩公,面对太子,左良玉慷慨激昂,发誓一般的。

    丁启睿杨文岳齐声赞许。

    朱慈烺也是微笑---起用侯恂的第一个用意,基本已经达到了。有代出征的名义,有侯恂在军中,又有九千精武营的震慑,历史上,左良玉畏战怯战,悄悄带兵撤湍事情,百分百不会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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