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黄太吉急召豪格回军,其心昭然若揭,那就是要立豪格为储,如果病情允许,黄太吉也许会依照惯例,带兵回到盛京,八旗公推再决定,但如果身体不允许,黄太吉就有可能会打破常例,直接在营中就立储。又或者是立下遗诏,逼迫众人拥立豪格。如果是那样,两白旗,他多尔衮三兄弟要如何应对?除了多铎所说的自立门户,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呢?多尔衮焦躁、恐惧,他知道,论权谋心机,他们三兄弟加起来也不是黄太吉一个人的对手,他现在所思所想,包括多铎的自立门户,很有可能都已经在黄太吉的预料和算计之中了。想到此,多尔衮就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如果豪格从河间府得胜归来,如果黄太吉强力支持,那没有什么可说的,即便心有不甘,他多尔衮和两白旗也不得不暂时低头,隐忍今日,以待来日,就像当日四大贝勒逼死他们三兄弟的母妃,他们三兄弟不得不吞下苦果一样。但如果豪格败了,他多尔衮和两白旗,就有说话的理由和底气了,大清战功为第一,没有战功,其他都扯淡,一个刚刚打了败仗的王爷,有什么资格担任储君?只要他两白旗据理力争,黄太吉想要强推豪格上位,怕就不那么容易了……“但愿豪格不要胜,最好是大败,如此才能翻盘的可能……”平生第一次,多尔衮祈祷大清不要胜。……河间府。现在,从朱慈烺,黄太吉,多尔衮代善多铎,甚至是一些睿智的建虏重臣,都把目光投向了河间府,河间府之战,不但关乎建虏入塞的成败,更关乎建虏未来大位的继承,可谓是牵一发动全身,咫尺之地,将决定此后十年间的明清变化和战略走势。作为主角的豪格,此时并不知道通州的巨变,他现在咬牙切齿,呲牙欲裂的唯一念头,就是如何攻下河间府?“王爷,不能再犹豫了,退兵吧。”张存仁跪在豪格面前,再一次的苦劝。原本,豪格说只增加一日,如果不能攻下河间府,就会立刻撤退,但一日又一日,大军竟然又在河间府城下停留了三天,算上此前的三天,河间府的攻城战,已经进行了六天了,六天里,两万建虏前赴后继,拼命爬城,城上的明军奋勇反击,滚木礌石,箭矢金汁,滚滚而下,甚至有明军士兵直接抱着建虏,从城头摔将下来,河间守军的决死之心,令攻城的建虏胆寒,也令豪格眼睛喷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军一向孱弱,漕兵又已经被击溃,只靠城中的两千弱兵,是如何挡住大清勇士的连番猛攻的?此时,天色近黄昏,又是一天攻城的结束,大清勇士又付出了伤亡千余人的代价,望着天空忽然飘起的小雨和城墙下层层叠叠地尸体,面对张存仁的苦劝,一向刚硬的豪格再也刚不起来了---他意识到,除了撤兵,他好像再没有第二选择了,虽然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心中万般不甘,更想象不到,回到大营之后,要如何面对多铎等人的嘲讽?但情势如此,他不得不退。站在豪格身后的正蓝旗都统何洛会,此时也是耷拉着脑袋,一脸的黯然,攻打河间府,是他力劝的,想不到最后是这样的解决,作为奴才,他实在是愧对豪格,更愧对派他辅佐豪格的黄太吉。“收兵吧。”豪格咬着牙,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收兵,而不是退兵,豪格终究还是面子作祟,不能痛快的说出那两个字。张存仁叹了一声,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收兵之后,回到营中,再继续劝说。又想此时皇上应该已经收到他的告急文书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豪格拨转马头,脸色铁青的回营,与此同时,攻城的建虏兵也开始潮水般的退却,随即,城头响起欢呼之声--明军的欢呼声是如此的刺耳,如一支支利箭射中了豪格,令他尴尬又愤恨,如果不是有城墙,就算城内再多十倍的明军,他也有信心一口吞下,但现在他却只能吞下这个失败,他不甘啊。“哒哒哒哒”一匹蒙古探骑从道上急急而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感觉他奔的如此急急。“报~~”离着远远,蒙古探骑就大声而报。沿途所过,建虏兵马纷纷为他让开道路。很快,蒙古探骑就来到豪格面前,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报道:“禀王爷,明国山东总督吴甡统兵一万余人,已经渡过子牙河,往河间府而来了。”豪格身边的众将都是脸色一变,豪格却是精神一振:“行到哪里了?距离此间还有多少里?”“明军沿着子牙河行军,前锋已到子牙河西面的张庄渡口,距离河间府已经不过四十里了。”蒙古探骑回。“山东总兵尤世威呢?”豪格问。“还缩在八十里之外王家店,没有动呢。”豪格眼睛放光:“再派人去探,一定要确定山东兵在王家店!”“嗻。”何洛会抱拳,急急去传令。豪格转对身边亲卫:“拿地图来!”“嗻。”豪格都顾不上回营了,立刻翻身下马,就在道边,研究起地图来,虽然他年纪不大,但已经统兵多年,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战机来了---吴甡统兵来救河间府,如果他能击溃吴甡,其功劳并不亚于攻陷河间府,因为吴甡并不止是一个山东总督那么简单,经过去年和今年,建虏上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吴甡是明国太子的左膀右臂,明国太子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吴甡来实施的,如果能击溃吴甡的兵马,生擒吴甡,无异于斩断了明太子的一条臂膀,因此,原本沮丧的豪格,忽然就又兴奋了起来。看了地图,豪格立刻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作战计划,他抬头看张存仁:“张存仁,你的建议是对的,河间府急切难下,我们应该放弃河间府,转头攻击沧州青县等地,截断明国的运河,同时掳掠更多的粮草和青壮!”“王爷英明。”张存仁抱拳,到这时,他总算可以松口气。“如果吴甡不救援河间府,继续屯兵青县,我军想要劫掠沧州青县等地,怕也是不容易的。”豪格道。张存仁点头,如果吴甡分兵驻守青县和沧州,就和河间府一样,大清想要攻下,恐怕会陷入如河间府一般的困境。“但现在吴甡出了昏招,不等山东兵,独自带兵来救河间府,野战无屏障,正是歼灭他们的好机会!”豪格眼睛放光。张存仁再一次点头,豪格所说的都是兵法常识,他无法反驳。“现在,吴甡的前锋已经到了四十里之外的张庄镇,四十里的路程,如果暗夜行军,明天凌晨就可以到,即便他们夜晚休息,最迟明天中午,也会出现在河间府周围,其主力,最迟下午会出现在河间府。”豪格手指地图,侃侃分析:“因此,本王决意凌晨出击,杀吴甡一个措手不及!吴甡沿着子牙河前进,看似解决了水源,同时避免了侧翼被我们攻击,好似高明,但其实却有一个重大的漏洞。”说到此,豪格卖了一个关子,有点得意的看一眼张存仁,又扫向刚刚传令回来的何洛会。张存仁默不吱声。何洛会是奴才,自然要奉承主子,于是假装不明白,一脸疑惑的问:“什么漏洞啊王爷?”“那就是,没有退路,一旦我军分成三路,铁骑袭击,分别攻击他的前后中路,明军必乱,而河水又截断了他们的后路,恐慌混乱之下,一万多明军,一个也难逃!”豪格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对明军的战力,他太了解了,河间府只所以能坚守,不过是因为城墙,如果是城外野战,即便是明国最精锐的京营精武营,也不是大清铁骑的对手,这一点,豪格有充足的信心,在没有能攻下河间府,灰头土脸的情况,忽然送上门来的吴甡,立马成了他眼中最大的猎物,击溃吴甡,取得大胜,他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军了。何洛会抱拳:“王爷英明。”豪格看张存仁:“张存仁,你以为如何?”张存仁却很谨慎,抱拳道:“如王爷所分析,吴甡沿着子牙河前进,确实是给了我军一战全歼的机会,不过吴甡并非是不知名的文官,崇祯八年,他在山西巡抚的任上,就曾经击溃流贼,其用兵,还是有一套的,我军不可大意啊。”“流贼是流贼,我大清是大清,”豪格脸色一沉,冷笑:“又岂是可以放在一起比的?”张存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请罪。豪格也不在意,摆手道:“全军回营,明日凌晨出动,奇袭吴甡!”说完,翻身上马,继续往营中去,同时不忘记回望了河间府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次就饶了史可法和河间府,下一次征明,本王将一定将河间府杀个鸡犬不留!”“嗻!”回营的建虏大军烧水做饭,很快就都鼾声四起,进入了梦乡,而豪格帐中的烛火却一直明亮,他站在地图前,和何洛会等几个心腹商议了很久,对明日做战可能出现了情况,进行了各种推演---虽然鲁莽,但对待战事,豪格一直都是很认真的。凌晨寅时(4点),何洛会派出的探骑回报,说八十里之外的山东兵还在王家店,一兵未动。豪格彻底放了心,下令出击,于是建虏一万五千人马,悄无声息,不点火把,只借着星光,分批次的离开了大营,往子牙河而去,原本豪格统领兵马有两万,但连日猛攻,在河间府城下已经折损了四千余,这也是豪格咬牙切齿,一直想要拿下河间府的原因,现在虽然没有能拿下河间府,但如果能击溃吴甡,他不但可以将功补过,而且可以大涨声势。辰时(8点)天色大亮之时,豪格的中军距离张庄渡口不过十五里了,此时前方探骑来报,说善巴率领的蒙古前哨,已经和明军探骑交手了,而昨夜在河岸边扎营的明军主力,原本已经拔营,准备向河间府前进,但听到周围有敌军骑兵出现之后,吓的不敢前行,原地整备兵马,准备迎战呢。最后,探骑说道,抓了一个明军俘虏,经过审讯,探知明军兵马不止万余,而是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其中只有一千骑兵,剩下的全部步兵。豪格笑,明军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至于明军由昨天回报的一万余,变成一万五,他一点都不在乎,他一万五千名的大清勇士足可以对付五万明军,明军在子牙河边的兵马越多,他取得的战绩就越辉煌。“明军没有料到我们会忽然杀到,惊慌失措,沿河展开,正是攻击的好时机!”豪格开始下令。“鄂木布楚唬尔亲王!”“诺。”“率你部三千蒙古轻骑,加快速度,绕道明军尾翼攻击。此战关乎全局,望王爷努力,但使成功,缴获一半归你部,你的功劳,我也会上禀皇阿玛,请他与你重赏。”“王爷哪里话?鄂木布楚唬尔必效死命。”鄂木布楚唬尔手捂胸口,在马上做了一个效忠的姿势“德尔赫礼!”“在!”“你也率三千骑,攻击明军的前队。”“嗻!”鄂木布楚唬尔是蒙古土默特右翼王爷,德尔赫礼是正蓝旗副都统。“其他人,随本王突击明军的中军,将所有明军,全部赶下子牙河~~”豪格高声下令。“嗻!”身边众将轰然答应。豪格一马当先,战意高昂。“隆隆隆~~”凌晨行军,建虏大军一直修养马力,大部分时间步行,只有少部分时间骑马,现在天色渐亮,前队交手,行踪已经是露出,也就没有再隐藏的理由了,于是所有人都是快马加鞭,依照豪格的命令,向十五里之外的明军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