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草地发出嫩绿的新芽。

    封长情和唐进骑着马走在一片绿色的平原上,身后跟着骑兵部队。

    他们已经没日没夜的赶路,将近半月,如今快到塞上虎贲营的驻扎地了。

    唐进命探马探的准确距离后,又让整队人马放慢速度。

    他探头看了一眼发丝被封垂的微有些乱的封长情,“累不累?”

    行军打仗,要的就是速度,这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说实在的,封长情可真是累惨了,唐进也问了她许多遍,每一遍,封长情都笑着说不累,因为与唐进一起,心底踏实,身体的疲累又算得了什么累?

    “没事,我身体素质好着,这点长度跋涉有什么可累?”封长情笑着说罢,看了身后的骑兵一眼,又道:“倒是这重甲骑兵,果然如我所想,连日赶路下来,竟然也不见半点疲态。”

    唐进笑了,“那是自然,这五千骑兵,每一个骑兵就配了两名服务兵,两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骑兵本身又是精挑细选,经过严格训练,有这样的效果也属正常。”

    “嗯。”封长情点点头,“咱们忽然放慢速度,不是为了让大家伙休息吧。”已经日夜兼程,如今都到了目的地,哪有忽然放慢速度休息的道理。

    “你又知道了。”唐进笑着,却没多说。

    封长情也没多问,她知道,唐进是在等派出去的探马来回复消息,昨晚上,她看到唐进派了人出去。

    当即封长情也不多说,双腿慢慢的踢着追风的肚子,跟唐进并排行进。

    又走了一段,唐进抬手下令:“扎营!”

    封长情眉毛动了动,没说什么。

    等帮着将帐篷打起来,封长情去见了唐进,“为什么要在这里扎营?这里是平原,在这种一望无际的地方扎营,实在是兵家大忌。”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封长情挑了挑眉,“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卖关子,告诉我吧。”

    唐进笑了,“我一不爬墙,二不找死,你急什么。”

    “我是怕你太自负,出问题。”封长情瞪了他一眼,“听说那萧云来是个常胜将军,绝对不好对付,咱们自然要小心行事,你这样的大张旗鼓,还暴露自己,实在是……”封长情忽然怔住,看着唐进,“你故意的是不是?”

    唐进笑意加深,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记得吗?我们走的时候,白瑾年交代拿活的,意思就是,要拿下萧云来还要把伤害降到最低,只是,我们带的是重甲骑兵,一旦出手,必定是死伤无数无法控制的,所以我们得想个别的办法……”

    “你说的不错。”封长情不断点头,眉心的褶皱却没有松开,“可是,那萧云来骁勇善战,手下带领的那一队萧家军更是难缠,虎贲军战力又是不足,如果我们不用骑兵,很难拿得下他。”

    白瑾年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这其中大半的时间又都用在了路上,这边是必定要速战速决的,她自诩懂一些行军打仗的事情,却面对这个局面,也有些束手无策。

    唐进道:“办法总是有的,好了,你赶路肯定很累,快去沐浴休息吧。”

    “……”封长情一时无语,想追问,但见唐进明显是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好吧。”

    回到帐中的时候,彭天兆已经命人把热水抬了来。

    封长情这一路每日每夜的赶路,的确是全身酸痛难当,便把自己泡进了热水里,泡着泡着,不知觉竟然睡着了。

    行军日久,警觉心也十分的强,半睡半醒之间,她察觉有人进了她的帐篷,却也没起身。

    那脚步声的轻重和呼吸声的韵律她都十分熟悉,这个时辰,也只有唐进会进她的帐篷。

    她半阖这眼,把自己往水中沉了沉,“你忙完了。”

    那声音透过袅袅的水雾传来,慵懒的很。

    唐进嗯了一声,扯过薄毯,一把将封长情从浴桶里提出来包裹起来,“怎么洗的睡着了?”

    封长情还是闭着眼,靠在他胸前,“本来也不那么累,泡着倒是累了。”

    唐进一笑,把她放回简易的床榻上,又拉了毯子来把她盖好,抓过干布,给她擦拭头发。

    封长情却是头沾上枕头就直接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唐进的声音在耳边轻唤,“阿情,起床了。”

    封长情睁开眼,见外面天色还暗着,坐起身看唐进,“有安排?”

    “嗯。”唐进已经穿戴整齐,湛蓝色的窄袖深服劲装,深色皮制软甲,宽厚的束腰上别了短剑,而封长情的衣服,已经被准备在床头的小几上放好。

    那是一套平常的素色衣衫,衣摆上绣着折枝的花草和彩蝶翩翩。

    封长情看了一眼,“这是——”

    唐进道:“有用,穿上。”

    封长情默了默,伸手提起,一边套衣服一边道:“怎么昨儿不说?现在什么时辰了?”

    “时辰还早,赶得上。”唐进把自己收拾好,封长情已经穿好中衣,他便把锁子甲提起来,给封长情系好,才又拿外衫递给她,“你心思沉,告诉你的话,你怕是一晚上都睡不着,所以才不与你说,昨晚还特意让韩叶放了点东西在你的浴汤里,舒缓胫骨,也能让你好眠。”

    封长情心里一暖,手底下也快速穿好外衣,要戴护甲。

    唐进却道:“这身衣服带什么护甲,走吧。”

    “……”封长情无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平静沉稳,想必胸有成竹,就没多问,他给她准备的鞋子也是素色的绣鞋,她穿的时候特意多看了一眼,针脚走线有些特点。

    穿戴好,出了帐篷,封长情才发现,唐进没有带人,只和她骑了追风一匹马往外走。

    唐进笑着道:“带你去散散心。”

    “……”封长情又是无语片刻,才笑:“你倒是心大,昨天才说时间有限,今日却要散心。”

    唐进笑着不说话。

    封长情便想,估计这趟出去也不是散心这样简单吧,她这身衣服看起来像是专门准备的。

    哪料到两人越走竟然是越朝着平关城的方向去。

    她禁不住问:“平关城可是萧云来的地方,咱们这样大摇大摆的去吗?”

    唐进一笑,“不然呢。”

    封长情蹙起眉心,是越来越不懂唐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她看着唐进,“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进城你就知道了。”

    封长情只得压下好奇。

    两人走到城外十里处的时候,天边露白,太阳将升。

    唐进下了马,将马缰牵在手里。

    封长情想问,又没吭声,思忖她这么做必定是有这么做的道理。

    唐进则一边走着,一边给她说关于平关城萧云来的一些事情,听了半晌,快到平关城城门口的时候,封长情总算是听出唐进想干点什么了。

    她错愕的道:“我不是大夫,你确定真要这样做吗?”

    “那不然怎么做?”唐进挑眉,“萧云来的夫人产后失调,身体虚弱,在这平关城中,又没几个大夫堪用,只要我们能让他夫人身体好转,便能留在平关城中,在他身边打探消息。”

    “可我不是大夫!”封长情强调,“我不懂医,连装都装不像。”

    唐进笑了,“我懂,就是治不了几个病,装模作样我还是在行的。”

    “……”封长情默了半晌,“可你这个打扮,实在是不像个大夫,倒像个走江湖的剑客。”而她的打扮,更是不伦不类,不汉不胡,这种打扮,怎么可能取信于人?

    唐进哈哈大笑,“你有没有听过,塞外草原之上,有一位医皇,叫做风御海。”

    封长情一顿,“这个……我倒是没听过。”她也算是去过一些地方,安南,海陵,湘西,并州,但从未到过草原。

    唐进耐心解释,“那位医皇,据说是一个草原部落的皇子,因为部族被灭,开始流浪,风御海医术无双,而且仁者仁心,被草原部落的人送了个医皇的称号……他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又曾拜得名师,江湖人打扮。”

    封长情恍然大悟,“原来你早有准备,要冒充那医皇风御海,可……我呢?医皇的身边,不会这么巧就有一个女子为伴吧?”

    “还真的有。”唐进眯起眼笑着看她,“医皇的身边,有一位寸步不离的红颜,据说是医皇因为机缘巧合,救下来的一个部落的女奴,这位女奴对医皇痴心一片,虽然医皇不为所动,却始终要追随照顾医皇。”

    封长情眉毛凝成了一股麻绳,“你痛快点说吧,我要怎么做,才像?”

    “你说呢?”唐进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痴心一片该是什么样,你就要做成什么样,懂吗?”

    封长情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想踹唐进一脚,不过到底是忍了。

    唐进补充,“还有,那个女奴因为以前受过迫害,是不会说话的。”

    封长情口气不好的道:“记住了。”

    演戏嘛,谁不会?

    她骑在马上,如是想着。

    进入平关城比她想的要容易的多。

    一进去,唐进就找了个吃东西的地方,正要去扶封长情下马,就见封长情动作熟练要跳下来,微微给了一个眼神。

    封长情无语片刻,收敛动作,等着唐进到跟前来,一拉一扶,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然后招呼摊老板点了羊肉面片。

    封长情半低着头,以极小极小,小到听不见的声音道:“不是说医皇对那女奴没兴致吗,既然没兴致还这么抱别人!”

    唐进装作喝茶,淡淡回复:“风御海是个温柔的人啊,对男女老少都温柔,好了,乖一点,别说话。”

    封长情偷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为着大局着想,真一点也不想演这场戏。

    早上客人少,摊老板手底下又是快,很快就把羊肉面片端了上来,还送了两碟腌萝卜。

    封长情昨晚睡得早,这会儿也饿了,拿了筷子慢慢扒饭。

    面片做的不错,很有些滋味,她一边吃着,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平关城的情况。

    虽说是战时,但这里的百姓看起来倒不那么担忧害怕,看来都很相信萧云来能守住塞上,让百姓不受战火荼毒。

    吃完饭,唐进付了钱,自己牵着马在前面走,封长情则跟在他后面,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很有“女奴”的自觉。

    两人找了间客栈,定了两间房,临靠着。

    封长情进了房,打量了下陈设,虽说简单老旧,但尚算干净,刚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唐进的声音。

    唐进专门换了个音调,说话的时候人显得十分温柔,封长情还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今到了窗边,打开一个缝隙朝外看。

    原来是唐进在下楼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小二,小二不小心扭了臂膀。

    唐进说:“我看看。”在他手臂上摸索了一下,只听的咔一声惨叫,小二大骂:“你……你这人做什么!不会就别瞎看,哎呦……哎呦……”

    唐进笑着道:“你现在是不是不疼了?”

    小二愣了一下,“还真是爱,不疼了不疼了,这位客官,您真厉害,比平关城的大夫厉害多了!”

    唐进依旧笑着,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看了小二一眼,“小二哥瞧着最近睡眠不太好,呼吸也有些重,平日里可得早些休息,勿骄勿躁才行。”

    “好……好……”

    唐进下楼出了门,那小二还在看着,眼中还带着几分感激。

    封长情暗忖神棍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说两句话而已,竟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想也知道出去肯定是到处现言,想要引起萧云来的人注意。

    那自己能做点什么呢?

    封长情从铜镜里看着自己的脸,暗忖,这脸也太过英气了些,即便是低眉顺眼,却也没那种女奴的感觉……既然是要做戏,那应该做全套才能让人信得过吧。

    她这样想着,在包袱里翻找起来,包袱里除了两件衣服没别的。

    封长情想了想,把包袱丢下,看外面不注意,从后窗跳了下去,找了个南北杂货店,买了几样自己需要的东西,又回到了客栈。

    她打开买来的那些瓶子罐子,坐在镜子前开始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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