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年示意两个婢女进去,将跌倒的女子扶到了床上。

    那女子急急道:“他们要杀我……”

    “你是公主。”白瑾年淡淡道。

    “我根本不是……”女子颤着声音,“我不是啊,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他们就我是公主,还一直给我灌药让我睡不醒……”

    “那你是谁?”

    “我是……”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是谁,从她醒来就过好多遍,但没人信,一开始听了她话的那个宫女第二就溺水了。

    后来只要是听她身份的人都死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却也不敢跟白瑾年再,她虽没正面见过白瑾年,但却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一股压力。

    她怕完之后,死的就是自己。

    “嗯?”白瑾年轻轻发问,“你是谁?”

    “我——”屏风内的女子打了一个寒颤,竟感觉到了一种死亡威压。

    屏风外,白瑾年叹了口气。

    “来人。”

    “是。”

    两个身形敏捷的婢女走了进去,只听屏风里面忽然传出那女子尖叫声,“你们做什么?走开……咳咳……我不喝,我不喝……”

    却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短兵相接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在别馆门前和海陵羽卫动手!

    白瑾年眼眸微动,“住手。”

    两个婢女便从里面退了出去。

    冷谦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面色难看的道:“中郎将打进来了。”

    还真是打进来的,那架势六亲不认,完全没人拦得住,连通报都等不及就冲了进来,门外拦着他的羽卫已经被放倒了一大片。

    白瑾年摆摆手,“请他进来。”

    “是。”

    不一会儿,唐进提着蛇矛出现在白瑾年面前,他的脸冷的能冻死人,眼中也有还没消散的戾气。

    白瑾年眼眸微微一眯,“中郎将这是做什么?”他以为,唐进虽张扬些,但并不跋扈,这次这么冲动,真是叫他意外。

    唐进敛去眼中戾气,垂首做恭敬模样,“听到里面有嘈杂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他先去了海陵王府,得知白瑾年来了别馆,便又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刚到月洞门前,却听到里面的动静。前世里,素音公主就是必死之人,白瑾年是为了唐进才留下她的命,如今听到那样的声音,他又如何等的了通报?

    白瑾年掀了掀眼皮,“别馆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走吧。”

    唐进却道:“既然无关,为何世子还让人送那纸条到我府上去?”

    唐进慢慢抬眸,看着白瑾年,“我以为世子已经知道了一切,里面饶死活,并不会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

    “哦?”白瑾年玩味一笑,“那你我都知道了什么?”

    “太后想要找世子的错处,然后招下兵马讨伐,无论世子做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不做,那也是错,在这种情况下,里面那个饶命还没有万有顺和影蝠来的重要。”

    而这两个人,如果他猜得不错,都已经死了。

    “相反的——”唐进又道:“留着里面的这个人,对以后,只会有利,没有害处。”毕竟,里面这位可是太后私情的目击人啊,从她出京就注定了要赴死,之所以没死在路上,是因为太后需要她死在海陵,也需要万有顺和影蝠能名正言顺的到海陵来处理封长情。

    白瑾年慢条斯理,“哪里来的利?”

    唐进自然不能她目睹了太后私情。

    “海陵征兵了。”

    “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世子手上的将领够么?”

    海陵的武装力量,除了三万海陵军,一万羽卫,府兵巡城营一万之外,还有藏在西崎山中的五万龙威军。

    龙威军是白瑾年亲自统领,上下的将领百夫长千夫长都是他亲自挑选,自然是不差,但海陵军么……

    原本三万海陵军由伍淮及手下统领,伍淮那一党被切除之后,海陵军中再无能担大任的将领。

    如今海陵军中的一切都是唐进这个中郎将在管着,只这一个人,自然是不够用的。

    “难道里面这位能拜将?”白瑾年眯起眼眸。

    “她自然不能,但有人能。”

    话到这个份上,两人又都是聪明人,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能拜将的人,是封长情。

    就凭她随唐进破游龙阵,阵前斩杀辽融一勇士巴克苏这样的能耐,军营中的男人尚且不校

    白瑾年不得不承认唐进极聪明。

    一个素音公主的称号,牵连的是里面这个“素音”和外面的封长情两个人,他对里面这个起了杀心,对封长情亦是,唐进却洞悉了白瑾年的爱才之心,举荐封长情拜将。

    封长情可是个女子,历朝历代,都没有女子拜将的先例。

    “你可真敢。”白瑾年慢吞吞的吐出一句话来。

    唐进道:“若她不入营,我就回家去了。”

    白瑾年瞳孔一缩。

    唐进又慢悠悠的道:“我昨晚夜观象,辽人要来求和呢,世子觉得,如果没有一个能镇得住的大将,辽人会不会得寸进尺?”

    白瑾年手上不缺大将,只是那些人藏在西崎山中,从未暴露过。

    他其实很犹豫,因为素音她不是公主,是封长情,那封长情就是真正的素音公主。

    素音是攸宗幼女,皇族之人,越发的该死了。

    然而,白瑾年也真的是个惜才爱才,求贤若渴的人,就算封长情是个女人,还可能是素音公主,但她的想法和本事,也让白瑾年十分欣赏,不然为什么在破辽之后的庆功宴专门请封长情前去?

    这也是他围了别馆这么多日才动手的原因。

    白瑾年慢慢道:“唐将军是真的很为我着想呢。”

    “我在世子手下做事,一切自然为世子着想。”想你美梦破碎,想你赶紧去死。

    “我可以让封长情入营。”白瑾年忽道:“但能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拜将,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唐进眸心一动,“是要她从新兵做起?”

    “她有军功,自然不是新人。”但也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官职就是了。

    “只是……”白瑾年慢悠悠的问,“她的主,你能做吗?”

    *

    “什么?!”

    楼内,封长情吃了一惊。

    她瞪着唐进,仿佛他的头上长了角,“你跟我开玩笑的吧,去从军?”她又不是花木兰从什么军!

    唐进神色平静,对于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如果我,这是素音活着的唯一条件呢?”

    封长情懵了一下,“他……白瑾年要杀她?”

    “本就该死,为什么要让她活着?”

    封长情陷入沉默,局势她是知道的,京中三番几次派人试探,白瑾年若能一忍再忍那便是忍者神龟,狠狠的回敬,倒更像是他的性子,而且……自己和素音又有那奇异的牵扯,反常既妖,站在白瑾年的立场上,对她起杀心太容易。

    封长情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卷入了这样的局面。

    “入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唐进道。

    封长情默了默,“从没想过要参军。”

    “你以前也参过军的。”唐进了一句不是安慰的安慰来,“而且你做的很好。”前世她跟在他的身边,指导他所有的事情,教会了他很多很多。

    “是吗。”封长情扬了扬眉,“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唐进看着她,眼眸中氤氲着某种复杂的情绪,看的封长情有些后悔自己提的问题。

    却在这时,他开了口,“生死不离的关系。”

    封长情心头一跳,生死不离……什么样的关系,叫做生死不离?

    是战友,亲人,还是……

    她忽然别开脸,躲闪他那让她觉得沉重的目光,半开玩笑道:“的跟真的一样。”

    唐进并不恼,淡淡笑道:“明日卯时,巡城营报道,骑马来。”

    封长情这一晚上又没睡着,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时,她便出现在了大营之郑

    她向来随遇而安,不会无故怨尤人,这一晚,已经足以让她想通。

    她生神力,习武习枪都是过目不忘,这样的硬件设施,若是在家算算账睡睡觉的确是浪费。

    唐进昨日是睡在了账中,倒没想到封长情会来这么早。

    封长情跳下马,踱步到了唐进跟前。

    唐进只穿着一身中衣,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束,一看就是刚睡醒还没洗漱。

    他递给封长情一个木盆,“打水。”然后又进了账。

    封长情:……

    她是来从军啊,还是来给缺二?

    扁着嘴,封长情提着盆子在营地看了看,准确的找到了水井的位置,此时打水的士兵并不多,也不需排队,几个人围在水井边上。

    一个机灵的兵看到了封长情,戳了戳同伴,其他人也看到了,立即把位置让了出来。

    封长情错愕,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切正常,又瞧了一眼木盆,也没什么标志,这些人怎么这么恭敬。

    “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一声郎笑,彭兆从暗处走了过来,“真是封姑娘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你们这几个子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帮封姑娘打水!”

    彭兆瞪了那几个兵一眼,几人立即笑着上前接封长情手上的木盆。

    彭兆拉着封长情,“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营中,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眼里,那都是神话一样的传奇人物,这些子们知道你要来,都好奇的不得了,想看看封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封长情讪笑,原来自己竟然这么有名了吗?

    彭兆还拉着封长情不让走,冲那些士兵介绍道:“你们可是不知道,当时封姑娘在岭夏城外,我那时是岭夏的守城将军,以为他们是辽人奸细不让他们进来,封姑娘夜半单枪匹马翻上城墙,一人搞定了城楼上十几个士兵又跳下来,当场就把我的宝剑缴了,还一剑割断了我的裤腰带呢,吓得我差点脚软。”

    周围的士兵慢慢多了起来,都轰然大笑。

    封长情眼角抽了抽,还真没见过这等没脸没皮的,好的坏的都。

    她可不想给缺猴子似的看,当即缓慢而坚定的从那个拿水盆的兵手上接过,客气一笑,扬长而去。

    “封姑娘,别走啊——”彭兆还要讲,封长情却是已经走远了。

    他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念叨道:“你们啊,以后就知道封姑娘的厉害了。”

    众人既好奇又期待。

    封长情把水送进唐进帐篷的时候,唐进正在换衣裳,那肩背上横七竖澳伤疤让封长情直接愣住了。

    唐进慢慢转过身子,系好腰带,披上软甲,“愣着干嘛,把水放下啊。”

    封长情回过神,将木盆放在凳子上,看唐进来探手洗脸,忍不住问道:“你的伤……怎么回事?”

    她自认识阿静之后,阿静并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这些伤疤看起来很有些年成了。

    唐进洗了脸,一边擦一边道:“我爹打的。”

    “为什么啊?”

    “我是继子。”唐进擦干了手和脸,利落的把头发重新束了一遍,看起来精神抖擞,“不受宠,自然做什么都不被别人喜欢,惹得急了,被打也是常事。”

    封长情又问:“那你母亲呢?由着你被打?”

    唐进慢吞吞道:“母亲……我母亲是继室,也不受宠,总想明哲保身呢,父亲打我的时候,她一般会在边上看着,然后不断的数落我的错处,让父亲狠狠打。”

    封长情僵住。

    他虽的轻飘飘的,但封长情却从中听出了嘲讽和涩意,原来他们都一样,都不得父母疼爱,唐进的父母,甚至比自己的父母更过分更冷血,她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错处,能让亲生父亲把孩子打成那样。

    “日训了。”唐进穿好软甲,戴好护腕,腰上配上剑,大步出了帐篷。

    封长情连忙跟了上去。

    日训,是军营里每日必做的功课。

    昨日新招了千余名新兵,已经编成了五队,每一队配一名教头,开始日常训练,而此时营地之外的棚子下,报名的人依旧排成了长龙。

    封长情有军功,是不需要日训的,她入营的身份是唐进的副将。

    一个主将跟前可以有无数副将,有的副将是为主将打仗,有的副将是为主将照顾生活起居。

    封长情早上打水,中午备饭,下午准备新兵花名册,这样的日子竟然维持了半个多月。

    这会儿,唐进已经用完了晚饭,当然也没忘记她,让她在自己账中吃零。

    营中的饭菜味道一般,就是量大,封长情胃口一般,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份肉粥,又把剩下的包子全都送回了厨房。

    等回来的时候,唐进还在分编新兵花名册。

    封长情站在一旁,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军营秘书,跟副将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她甚至有点怀疑,那唐进的那一大箩筐她必须入伍的话都是在诓她,只为把她叫到身边来奴役。

    那莫测的目光,让唐进抬头,“累了?”

    封长情摇摇头,看他半晌,道:“我想见见素音。”

    唐进放下笔,“明。”

    “当真?”

    “我骗过你?”

    封长情默,唐进到目前为止,还真没骗过她。

    唐进又问:“见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封长情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好。

    自从知道原本的封长情成了素音,她就浑身别扭,每一次看到封毅都觉得自己像贼,每每钟蝶情情喊她的时候,她也满是不自在,这半个月她基本能在军营就不愿意回家。

    “我……”认真想了一下,封长情才道:“让他们父女见见吧。”

    “万一她跟封毅了你们这桩诡异的事呢?”

    封长情:……

    唐进道:“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村姑,守不住秘密的。”

    “那你怎么办?”

    他?

    唐进是真想要了素音的命,但他却不能。

    一来,是顾忌封长情的心情,二来那素音顶着菲音那张脸,他又怎么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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