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六搜出一封信函,“主上。”

    林青青接过信封展开。

    东胡在宜城暗袭方子衿,他们是?见着长箭贯穿方子衿胸膛的,加之?方子衿这段时间在宫中?老实养身子,除了上回隐秘地去过一趟睿亲王府,再无踪迹可查。

    睿亲王府附近的防卫整饬严密,滴水不漏,方子衿还活着的消息至今没有传到东胡。

    东胡慕容氏认定方子衿不死也残,攻打宣国之?心?难以遏制。

    信函上有于严秉的私印,林青青瞥视最后一张纸上的印章,手指一顿,翻到方才看过的一页纸——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仇深似海,殷昊毒杀靖宣之?符,驰告郇州,望王上善加利用。”

    于严秉手里?有殷昊毒害靖宣帝的罪证?他将证据送去了郇州?

    — —

    于严秉整理好衣衫,泰然自若地回到右相府,漆黄大门前?果然站满睿亲王府的亲兵。

    心?里?早有准备,于严秉还是?被殷昊的威势所慑,不免心?虚。

    “王爷这是?何故?”

    于严秉震袖甩开围过来扣押他的兵头,见他府中?女眷、仆人皆被撵至门屋,进进出出的府兵还在翻箱倒柜,不由?大怒。

    “放肆!本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岂能容你们这般羞辱!摄政王目无王法,擅闯相府胡作非为,这是?要造反吗!”

    殷昊一扬衣袖,手中?的玉箫翻转出萧刃,指腹擦过锐利的尖刀,耀眼的阳光投射到于严秉脸上,于严秉被光线刺得眯住眼睛,抬手挡住半张脸。

    “前?阵子,有东胡细作给?镇国府送去一份密函,本王的暗桩秘密拓印下一份,本是?想作为保住镇国府的证据,未曾想这份密函是?出自于相之?手。”

    于严秉脸色骤变,气得手臂发抖。

    分?明是?殷昊想要坐实镇国府与东胡勾连的罪名,将那份假密函放入镇国府的也是?殷昊!

    他不过是?造了一份假的,推波助澜罢了。

    怎就成了他给?镇国府送去的!

    “摄政王莫要血口喷人,本相不知?你说的密函,也没有见过什么密函。本相有无罪过,全凭大理寺查证,陛下决断,岂能由?你一张嘴便能诬陷!摄政王平白无故污蔑本相,本相定要将摄政王今日所做之?事?,字字句句呈与陛下。”

    殷昊眼神玩味地看着他,“密函上的东胡王印是?假的,但王印的模样作不得假。本王就此?事?一查到底,查到于相曾重?金聘请工匠入相府做工。镇国府密函出现的前?一日,这些工匠全部暴病身亡。敢问于相,他们是?做了何事?,让你这般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于严秉:“这与本相何干!王爷也说,他们都是?离开相府后病去,其中?必有蹊跷,许是?某些人想要反诬本相。”

    “于相,制造东胡王印时,废掉的那些材料,不好处理吧?你还记得埋在了何处吗?”

    殷昊紧握掌中?长箫,桃花眼半阖,淡声道:“这些年,你借着本王的手,做过不少好事?,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留个心?眼吗?”

    于严秉眼露惊惧,额上的汗珠如豆,是?真的怕了,连忙抓住殷昊的衣袖求饶。

    “王爷,此?事?便这般揭过可好,我?们可是?一家人,于姝还在宫中?等王爷,你们还有福儿啊,我?若出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殷昊冷笑出声,紧紧握住玉箫,手背青筋暴露:“求本王放过你?本王与先帝情同手足,走到如今地步,拜谁所赐?你们欠本王的债,本王会一点一滴全数讨回,本王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慢条斯理地拿萧刃挑开于严秉的手,于严秉痛呼一声,捂住流血的手,难以置信地瞪着殷昊。

    “拖入地牢极刑拷讯,本王呈上罪证前?,莫让他们死了。”

    于严秉的脸霎时间扭曲变形,狰狞若鬼。

    “殷昊!物尽其用后卸磨杀驴,你果真与传言一样。你迟早会遭报应!你不让本相好过,本相也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你!本相必叫你诸日所行,皆反噬到你自己身上!”

    于严秉被殷昊屈打成招,由?大理寺接手,压往天牢,但他仍不承认当年镇国大将军是?为他所害。

    所幸影十截到了一封他与东胡往来的密函,内容正是?郇州那场战事?相关。

    这份密函有东胡那边的王印,却缺少于严秉的私印,林青青留着信函,便是?在等于严秉露出马脚。

    诸多证据叠加在一起,于严秉还想反咬镇国府一口,他洗不脱勾结东胡的罪名,便想以是?被镇国府威胁、不得已之?词,妄图给?自己留点身后名。

    可在天牢见着他一手提拔的慕丞时,心?里?的那点气节终于消失殆尽。

    人证物证皆在,他与东胡合谋暗害镇国府的事?情暴露已成定局。

    画押认罪后,于严秉几?次想要撞死在天牢,但天牢里?有太医看着,他死不掉,又怕疼,折腾了两回便不敢折腾了。

    镇国府沉冤得雪,昭告天下。

    而于严秉被判斩立决,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百姓纷纷拿臭鸡蛋和烂菜叶子往他身上砸。

    “先前?还有人骂方将军该死,我?看这人才该死,对,说的就是?我?自己!”

    “镇国大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拼死护卫郇州,一身傲骨啊,然流言遍布,无一人相信沙场牺牲的英魂!都是?这个老匹夫害的!”

    “砸死他!”

    “狗贼!”

    “吃我?大宣的米,干着东胡的事?,下阴曹地府去吧!”

    “卖国贼!去死!”

    于严秉闭上眼,不愿再睁开。

    玉华宫。

    萧殷褔一病不起,叫来许多太医都无济于事?,于太妃心?里?急得像火燎般。

    不知?怎的,从?今早起,她眼皮就不间断地跳动,像是?要出什么大事?。

    福儿自睿亲王府回来,便被下了一道禁足的圣旨。

    玉华宫里?的人也出不去,于太妃给?御膳房的小太监不少好处,才叫那小太监将消息传到玉华宫外面去。

    宫里?有殷昊的人,得知?他们被小皇帝困住,殷昊为何还不来看他们?

    难道那小太监也是?小皇帝的人?

    于太妃焦急地来回踱步。

    小皇帝才掌权多久,不过是?派方子衿稳住了千阳,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是?不知?死活。

    “等不了了,本宫亲自去一趟睿亲王府。”于太妃一脸怒气,“殷昊不来,本宫便去找他!福儿病成这样,也不来看一眼,有他这样做父亲的吗!”

    于太妃大吵大闹,摔碎一桌的点心?盘子。

    萧殷褔被闹醒,听见于太妃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的话,苍白的脸变得铁青,也顾不得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娘娘,摄政王并非我?亲生?父亲吧?”

    于太妃柳眉倒蹩,挥走身边的侍女,将所有人遣退出去,看向?萧殷褔,“你在胡说什么,一醒来就开始胡言乱语,看来是?病得不轻。沈轻宏也不知?去哪了……”

    “别提这个名字!”萧殷褔一听见沈轻宏这三个字,心?头的怒火就跟火.药罐子似的一点即炸,吼得嗓子撕裂,目光阴寒地瞪视于太妃,“沈轻宏,沈轻宏,沈轻宏……”

    他神经质地不断重?复,于太妃吓得身子僵住,好半晌才缓过神,面露担忧之?色。

    “福儿,你别这样,母妃不提他便是?。你可是?在睿亲王府遇着了事?,是?殷昊欺负你了?母妃这便去找他算账。”

    “我?哪有什么母妃,可莫要抬高我?了。”萧殷褔阴恻恻地看向?双腿。

    他不是?病得醒不过来,他只是?不想醒过来,叔父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当年叔父在他眼前?生?生?扒了一张人.皮,那人想要叛出王府,便被叔父折磨至死。

    他是?个瘸子,逃不掉的。

    萧殷褔等在玉华宫两个月,便是?在等殷昊的报复。

    “娘娘,你没给?我?生?出一条好腿,就不能不要生?我?吗?”

    萧殷褔初时装的还算冷静,随后猛地锤向?痛苦得快要痉挛的心?脏,“你不知?道、不知?道我?这里?有多痛,每个人都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我?不能!”

    “方子衿十岁便去边关策马杀敌,枪指东胡,好不风光。我?呢,我?是?个没有腿的废人,宫里?那些人看见我?,都像见着了毒蝎。”

    “我?羡慕方子衿有无限神力,钦佩他异于常人的智慧,可我?也嫉恨他!为何他不是?像我?这般,生?来便是?个残废!若我?生?来是?泥污,为何还要让我?见着青霄!”

    于太妃呆呆地睁着双眸,僵立无言,眼泪却从?眼睑滑落而下。

    她不解地望着萧殷褔,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疯,但那股血浓于水的疼痛好似被传递了过来。

    “福儿,我?们不去见摄政王,娘带你去行宫散散心?可好?”

    萧殷褔眼眶一红,嘴唇颤抖了几?下,颤声道:“娘,抱抱福儿吧,福儿想要娘亲再抱一次,像小时候那样。”

    于太妃立在原地没动,迟疑地回视他痛不欲生?的眼睛,“福儿,究竟发生?了何事??告诉娘,娘给?你出主意。”

    萧殷褔苦涩地笑了起来,又哭又笑:“原来连娘娘都嫌弃我?。娘和娘娘,仅差一个字,可福儿想要的,是?娘啊。”

    于太妃心?里?慌慌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酸,过去抱住萧殷褔,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福儿莫哭,娘在呢,娘永远都不会嫌弃福儿。”

    萧殷褔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反手握紧,刃尖对着于太妃的背。

    “娘娘,沈轻宏是?我?的亲爹吗?”

    于太妃身子僵直,脖子后面的皮肤刺痛难忍,她汗毛倒竖,不敢妄动分?毫。

    “沈轻宏与你说的?他的话不能信,福儿,我?是?你亲娘啊,你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是?娘的血肉,你怎么能这样对娘?”

    “你若不是?我?亲娘,我?便不用这般恨你了。”萧殷褔眼底含满怨毒,“那日,我?也是?这般求着叔父,求他不要听信外人的话,求他再和我?验一次血。可是?叔父眼里?只有恨,他恨不得我?去死。”

    “我?害怕,束手无策,差点无法活着走出睿亲王府的时候,娘在何处?你为了你的情郎生?下一个残废,为了你的情郎欺骗叔父,这些明明都是?你的错,为何要我?承担呢?”

    于太妃脸色煞白:“殷昊他知?道了?”

    刀尖逐渐没入于太妃的身体,萧殷褔眼白泛着一层血腥,“叔父说给?我?一条活路,福儿杀了娘好不好?杀了娘,福儿就能从?叔父手中?活下来。”

    于太妃全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粒一粒鸡皮疙瘩,惊恐万状,匕首贴进了身体,真的好疼,她不能动,福儿会杀了她的。

    “殷昊那样的人最擅长出尔反尔……”

    匕首又进入一寸,萧殷褔轻声道:“娘,我?不笨的。”

    殷昊最爱看血亲相残,倒是?不会骗那些可怜人。

    于太妃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她的儿若不是?身体残缺,绝不会输年轻一辈的任何一个人,是?她没能给?福儿一具好身体,也是?她害得福儿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福儿,娘想要你活着。”于太妃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冰冷的手指擦拭萧殷褔脸上的汗水。

    “是?娘对不住你,是?娘的自私让你忍受这样的不幸,若一切可以重?来,娘希望,你是?别人家健健康康的小子。”

    于太妃仰头向?后,直直地摔向?地面,身后疼痛仍在,匕首却不见了。

    “你以为殷昊不杀我?,我?就能好吗?”萧殷褔喝道,“我?是?个无法下地的残废!你给?我?好好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得像个人!”

    “母妃,我?们还没有输。我?叫你一声母妃,你便不能聪明点,认了我?的身份吗?”

    于太妃惊魂未定,哑了一般盯着萧殷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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