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认知如同可怕的山体崩塌一般,在杜航的内心形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咽了口唾沫却仍旧觉得喉头干涩得厉害,仿佛有一把铁刷子正在刮蹭着脆弱的软肉似的。

    给杯子里补了些热水,成若素隔着茶几将杯子递到了杜航的面前,抬手示意了一下,无声地给予了某种支持和理解。

    杜航几乎是用灌的,把这杯水倒进了嘴里,连下巴上漏出来的都没有在意,搞得衣服的前襟湿了一小片。成若素自然不好催促他什么,只是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尽量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借此能让杜航好受一下。

    毕竟,被一个“外人”眼看着惊慌失措,确实是挺丢人的一件事儿。

    这一晚上,杜航都处在这种半懵的状态里,成若素早上送他离开的时候还有所顾虑:“你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本来,连续将近一周时间的昼伏夜出,即便是蝙蝠侠恐怕脸色也不会好,更别说杜航这几天还频频遭受了心灵上的创伤。

    看他没搭理自己,继续自顾自地往外走,成若素瘪了一下嘴巴,紧跟上两步挡在了他的前面:“要不要给你叫个代驾?我感觉你……”目光上下滑动了一下,成若素的表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没办法好好把车开回家。”

    摆了几下手,杜航谢过了成若素的好意,但他确实太累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个人离开了病房。

    他的失魂落魄其实还是有一些影响到了成若素,季堂祎推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成安素怎么了?”

    原本愣神的成若素“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抬头看向成安素,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抬手指了一下,成若素显然没理解季堂祎问得什么意思。

    后者走进来把早饭放在了茶几上,弓着背,把成安素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虽然盖着被子,不过也能看得出来,今天的她和昨天的她、前天的她都没有什么区别。

    叹了口气,季堂祎提起来的心也落了下去,他踢了一脚椅子,把它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后坐了上去:“我一进来看你丧着一张脸,还以为是她出什么事儿了。”

    无糖豆浆的香味裹挟着粉儿类的酸辣,刺激着成若素的口水,他伸手端过属于自己那碗,一边解袋子一边摇头解释道:“不是成安素,是杜航,失魂落魄地,估计也是遇到有点儿过不去的事儿了。”

    他能说这些,自然原因说更多,季堂祎把嘴里的粉儿咽下去,擦了擦嘴巴上沾上的汤汁,让他再展开说说,陪护病人,怎么还能把自己陪护抑郁了。

    也没什么瞒着他的必要,更何况关于阿姨可能被裴景收买的事儿,恐怕季堂祎是他们几个人中最先知道的。成若素一边吃东西,一边七零八落地挑着重点大概说了几句,末了,喝了口碗里所剩无几的汤,咧了一下嘴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头发丝拔下来,都是空心的?”

    “可不,”季堂祎吃东西慢些,碗里还剩了三分之一的早饭,他喝了口豆浆,不无自豪地开口,“别说我们,就是成安素的头发丝拔下来,也是空心的。”

    寻找自己和成安素之间的相同点,这是季堂祎长时间以来的乐趣。成若素摆了几下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有空专门去买学校门口的粉儿当早饭。”

    这个味道,成若素实在太熟悉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陪着成安素,早饭都会去这家摊子上吃,在买一杯隔了两个门面的小店里的无糖豆浆,偶尔也会买红枣的,一顿早饭下来,一整天心情都是暖的。

    对于他能吃出来这家早饭的出处这一点,季堂祎并不觉得惊讶,他收拾好自己的那堆厨余垃圾,点了点头。

    “为什么?”

    季堂祎不知可否,眼神都是软的,直勾勾盯着病床上的成安素。

    和她有关系的好消息,成若素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前看过的所有资料,说出了自己的假设:“按照时间来看,你们估算的进化时间,要结束了?”

    显然,他猜对了,因为季堂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成若素一边套季堂祎的话,一边准备拿手机给杜航发一条信息,可还没等他找到通讯录里【杜航】这一条,季堂祎隔着桌子伸手,将他的手机抽了出来,拿在自己手里掂着。

    他分明是笑的,可眼底的光却像是被吸入了黑洞一般可怕。

    “不用通知他了,进化一定会如期结束的,”季堂祎的目光不再在成若素身上停留,自然而然地落回了成安素的身上,“她会是最完美的,我的……完美的……”

    有一些话,成若素没有听清楚,不过他的当务之急也不是跟季堂祎在这儿聊天,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回自己的手机,通知杜航。

    可早有预谋的季堂祎又怎么会算漏成若素这个关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于汽车遥控器的东西晃了一下,在成若素惊恐的眼神中,摁下了其中一个键。

    如果,一个人只有大脑可以思考,他明明可以看到自己的四肢,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儿?

    现在,成若素已经能够理解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焦虑,他现在仿佛是一条被抽去了筋骨的蛇,只能瘫软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那些医生和护士给成安素的身上贴上更多的感应片,插入更多的针头:“别这样……别这样……”

    当一件事情没有发生的事情,可以假设一千遍、一万遍,也许你会想出解决的办法,也许你会妥协于无法改变的结果,可无论假设多少次,当这件事情真正发生了,施加在人身上的痛楚,才是压弯脊椎的最后一块石头。

    成若素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底深处的痛,几乎要焚烧成火焰,将这一切付之一炬。

    变化从下午四点三十分开始,一切都精准地仿佛一台仪器一般,不好的预感席卷上了成若素的心头。

    连裴景也放下了自己的工作赶来,他站在成若素身边儿,像老朋友一般熟稔地搭话:“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躺在那儿的,哪里还像是个人,你看,她像不是像是一个,精妙而完美的,仪器。”

    生怕阻碍了医生的发挥,成若素的发声模式也被季堂祎关闭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无能为力。

    成安素的苏醒比想象中要平静地多,心跳短暂地缓慢跳动后,自然回升到了正常的频率中,医生拿出手电准备进行瞳孔反射时,成安素突然动了一下脑袋,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挡开了在她面前的两双手。

    她张开眼睛,又闭上,似乎有些不适应于如此明亮的光线一般,但很快,她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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