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移郡府,乃是大事。

    因为这涉及到了国务府各台,还有更名等诸多事宜,按照秦律,也需得国务府亲启,之后秦王下令,才能执行。

    至于现在嘛,只是将事情提前和公孙郡守知会了,公孙郡守没有其他的意见,那这方案等秦王回到咸阳之后,就可以执行了。

    在开元城留了三日,绵诸城留了两日,来去路上又花费了不少的时日,嬴荡和韩妗在陇西郡耽搁的最久,足有半月之多。

    这一趟巡游秦国之旅,就算是正式结束了,要开始返程了。

    韩妗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估计到咸阳的时候,肚子里的娃都有三个月了,只有在咸阳宫,她才能好好地休养。

    这一路上,没有再耽搁,二十日的时间,就已经到了咸阳城外。

    嬴荡令未阳先行护送韩妗入宫,而他折身去了甘泉宫,去见一见那个老朋友。

    二月之始,他就从咸阳出发,到三月的时候,从河西郡绕道宜阳和武遂两地,之后去了荆襄南三郡,再过夷陵到巴蜀,上汉中到陇西,这一路足足游历了有半年之久,可以说几乎将秦国都走了一个遍。

    现如今,秦国朝政由国务府一力操持,几位国务大臣是各有其职,由他们配合各地郡守,按照秦律行事,整个秦国上下,形成了一套完整、高效的体系。

    将军们也渐渐地开始独立于文官集团之外,上将军府便是秦国军政的最高首府,上将军所经手的事情,可以不通过国务府,直接向秦王禀告,这样就是将政事和军事分开,令秦国再也没有权倾朝野的臣子。

    以向寿之忠心,三大都督之用力,可以说,秦国军权都是抓在秦王一人手中。

    不说离开咸阳半年,就是再来三月,按照这套体系,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国务府的臣子,全部都是由秦王提拔起来的新臣,只忠于秦王一人,至于以前的老臣,就只剩司马错和樗里疾两个人了。

    丞相樗里疾,名为丞相,实则只有统摄职权,各位国务大臣,才是各司其职,各管其事,至于统摄二字,就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因为大事会呈报秦王,国务大臣也只能由秦王一手任命。

    何况这些年来,樗里疾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这很多事情,他就只是做个帮衬,而司马错身为大秦御史令,肯定是一心要向着秦王的。

    今年是周赧王十三年,西帝四年,公元前301年,也是齐王田疆辟薨的那一年。

    已是八月,一年过半,若是没有意外,田疆辟快要撑不住了。

    嬴荡要开始着手此事了。

    从秦外交台呈报上来的消息,老齐王整日大病,有时候甚至还会咳出鲜血来,这更重要的是,一年之前,齐王就下令,让太子芒入宫,署理国政。

    种种迹象表明,老齐王要撑不住了,这一场铺垫了四年之久的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嬴荡带领着三五个人,轻装策马,一路奔向甘泉宫,话说,这场大戏的男主角,浑然不知这些,还在甘泉宫中享福呢。

    这头沉睡了四年的狮子,是该让他清醒了。

    甘泉宫门口,嬴荡下了马,他又从马背上布袋中掏出一柄木剑来,木剑长约一尺,做得品相精美,甚至在上面还刷上了一层颜料,剑柄有漆器装饰,不过,这再怎么精美,也都是孝子的玩意。

    “秦王叔父,秦王叔父!”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马儿的嘶鸣,嬴荡还未进去,甘泉宫里面,就冲出来一个二三岁大小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看到嬴荡,就扑了上来,抱住他的大腿。

    “嘿嘿,这半年不见,你又长高啊!”

    嬴荡一只手将他提起来,还不忘用胡子扎一下他的小脸蛋。

    小男孩却不在意,反而是抓住了嬴荡的胡子,用力地扯了一下。

    嗯,还有点疼。

    “别闹了,来,这是叔父给你的!”

    嬴荡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小男孩,抱着他开始往里走。

    这小男孩的父亲,不是别人,乃是齐国公子田地,那个差一点就能成为齐瑉王的人,此刻,他正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别提有多悠哉了。

    转眼间,田地在秦国为质,已过四年,当初,秦王好心好意地送了两个美姬给他,若是这两个美姬身体没有问题,田地的身体也没有问题,那应该是有孩子了才对。

    没错,不仅有了,这位齐国公子还一下子生了三个。

    刚才见到的那个,是老大,老二刚刚会走,老三还不会走,这四年来,嬴荡也是常来此处,自然而然就与这几位孝熟悉了起来。

    田地看到嬴荡,是一向都没有好气。

    “你看,公子总是对寡人这种态度,而寡人呢,却是对公子关心得很啊,更是让公子在壮年之时,就育有子嗣,两男一女,可真是好福气啊!

    相比某些人,公子可是幸运多了,对了,公子还不知道吧,那齐国太子芒妻妾都换了一轮了,至今都没有一个子嗣,据齐国的太医说,是那位太子孩童时被其他公子踢过卵蛋,不可能再有子嗣了,要是有的话,那也是他的妻妾偷汉子。

    嘿嘿,我滴个乖乖,这可就有意思了,难道齐国的贤能们,会让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为君吗,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公子可不要忘了,咱们这齐国国君之位,可是怎么来的!”

    嬴荡故意挡着田地的太阳,对齐太子是一顿冷嘲热讽,听了这话,田地一下子来了精神,唰的就站了起来。

    他岂能不知道秦王这话的意思。

    齐国公族,本该是姜氏,他们田氏,是钻了姜氏的空子,为啥会这样,因为姜氏的子嗣不行啊。

    对于一国国君来说,若是无法生育子嗣,那就意味着连继承人都没有,更就不如姜氏了。

    “芒为太子时,才刚及弱冠,自小就不受人待见,尚未有妻妾,等他为太子一年多后,才有了妻妾,按照秦王所说,此事倒是真有可能发生,哼,秦国的探子可真是厉害,连我齐国太医都买通了!”

    这样的消息,对田地来说,是个喜讯,可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愤怒,真不知道临淄,现在被秦国渗透成什么样呢?

    这几年来,嬴荡生怕田地没了斗志,每过上那么一段时间,都要给他说点儿临淄的事情,以免这小子在安乐窝中,忘记了自己是干啥来的。

    “不错啊,这样公子就多了两分胜算,齐国重臣,在这四年中,受到太子迫害的实属不少,也让太子拉拢了不少,可寡人这四年来,也一直没有闲着,暗中帮公子在拉拢朝臣,拉拢氏族,所以现在么,依旧是有那么一大批公子的死忠臣。

    还有一事,公子也不知道,齐太子不能生子嗣这件事情,就是寡人令人散布出去的,辛辛苦苦的这样做,不都是为了公子谋划吗?”

    田地,你爹快要死了,寡人就是来摊牌的。

    这几年辛辛苦苦为你所做的一切,寡人现在都要说给你听,希望你这位公子即位之后,多念寡人的旧情啊!

    但现在看到他的冷笑,嬴荡觉得,应该是不大可能了。

    “秦王可真是好谋划,好谋划啊,若是常人,还须得谢你,但我田地,就只会更加忌惮于你,甚至想要更快的击败秦国,哼,说为吾谋拉拢齐臣,不知道秦王又使了什么伎俩呢?”

    嬴荡不在意他的生气,哈哈大笑,拍了拍田地的肩膀,好像他们两人亲密无间一般。

    “真是寡人的好大兄,知寡人者,齐田地也,既然是为公子拉拢齐臣,那就必须得借用公子的名义了。

    但凡手信,必定以公子之名,盖上公子印章,再派遣一秦人,自称是公子的门客,正在为公子谋划即位之事,他们忠心公子,看到这些,自然就不会存疑了!”

    听到这里,更是让田地气得不行,他急忙伸手在怀中一摸,自己手中的印章还在,又怎么会被秦人所用?

    “嘿嘿,公子就不用疑惑了,寡人复刻了一模一样的,甚至寡人还帮公子写了一份衣带诏,以博得齐国臣子之同情。

    对了,公子不知道衣带诏吧,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模仿公子的笔迹,将书信写在白绫上面,记住,一定是要写血书,之后再缝在腰带之中,做出煞费苦心的样子,带去给忠心公子的臣子们看。

    公子可是没看到啊,他们见此,一个个都是哭得稀里哗啦,尤其是匡章将军,更是要发誓,迎回公子!”

    嬴荡越说越兴奋,就只差手舞足蹈了。

    田地刚才就已经就被气的不行了,现在嘛,面色铁青,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谁,他是田地,齐国公子,可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匹夫,纵然秦王这么做是在帮他,但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在侵犯他。

    “叔父,父亲这是怎么呢?”

    这时候,田地的儿子拿着剑过来了。

    嬴荡一把将他抱起来,故意在田地面前很亲昵一样。

    “没啥,他是高兴的,你爷爷快不行了,说是在一直吐血了,你爹要做齐王了,而你,很有可能成为齐国的太子,他这是在激动啊!”

    忽然间,田地躺在地上,再也不说话了。

    四年的时间,让田地的锐气变作了睿智,既然生气没有用,那何必还要生气呢。

    “哎呀,寡人并非要气你,只是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寡人这也是思念你的一种方式啊!”

    秦王又在絮絮叨叨。

    田地这次直接起身,离开了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了。

    嬴荡则抱着他的娃,施施然地坐下。

    这提醒工作,做了一天,一直到第二日,秦王才得空回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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