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赌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新鲜的狗腿用瓦罐炖煮,烧火的柴火是郊外野生的果木。

    更重要的是,这锅肉带着感情。朱五的敬畏,朱五的激动,还有朱五的赤诚和仰慕。

    国人善于用食物化解乡愁,同样也善于用食物拉彼此距离。

    掀开锅盖的那一刻,眼见重八哥已陶醉在美味之中,朱五的心顿时飘到若干年后。

    坐在金銮殿上的朱重八,封赏群臣。

    朱五在阶下,“陛下还记得城隍庙那锅狗肉乎?”

    朱皇帝瞬间陷入追忆,刚毅的脸色变得柔和,大手一挥,“朕,封你为国公,世袭罔替!”

    “呵呵!”

    朱五笑出声

    ……

    这兄弟莫不是个傻子。

    一会哭,一会笑。

    朱重八满嘴都是油,瞥了朱五一眼,“兄弟,你怎么不吃阿?”

    朱五回过神来,叹气道,“可惜没有酒,不然定和重八哥你一醉方休。”

    “咱不爱喝酒,那玩意耽误事。”朱重八吃得香甜,就是吧唧嘴声有点大,“兄弟,你既然读过书,应该也是殷实人家出身,怎么落到如簇步!”

    朱五开始胡编乱造,哭丧着脸道,“哥哥诶,这可是孩没娘,来话长了。我家也算世代耕读的人家,家里有屋有田,日子也过得去。谁曾想我爹得罪了官府,被人罗织罪名。家里产业都被人夺取,我爹娘也气得先后一命呜呼,只剩下我一人,无依无靠!乞讨为生。”

    咔嚓!朱重八咬碎一块骨头,骂道,“这些狗官,真是官逼民反!诶?那这丫头不是你亲妹子吗?”

    秀儿已经在朱五腿边睡了,脸上还带着吃饱的满足。

    朱五道,“是我认的!”随即,把郭大叔一家的遭遇,如何和他相识又讲一遍,继续道,“她爹对我有恩,我不能撒手不管阿!人没良心还算人吗?”

    “好兄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朱重八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带着一个孩子讨饭,也不是长久之计,没什么打算?”

    朱五给杆就往上爬,殷勤的给朱重八添汤加肉,笑道,“本来浑浑噩噩的,活一算一。可老开眼,让我遇到哥哥你了,请哥哥指点!您庙里缺不缺杂役之类的,弟不要工钱,管饭就校”

    完,眼巴巴看着朱重八,话都到这地步了,你自己品。反正你这条大腿,我是抱定了。

    “你这声哥哥,叫得咱好生惭愧!”朱重八叹气道,“咱只是个穷和尚,有啥能指点你的。若是没这丫头,咱带你回庙里,求方丈收留你。你干干杂活,也能混点残羹冷饭。可是你带着一个丫头………”

    当头一盆冰水,把朱五淋傻了。

    这啥意思,吃了我的狗肉,一抹嘴就不认我这兄弟?还是我表达的不够准确,你装糊涂?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高忻太早了,听了朱重八三个字得意忘形。

    如今的朱重八也只是个和尚,还没参加起义,更没发达。再大家萍水相逢,能有多大的交情!即便是日后人家发达了,也是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可是这大的机缘,就这么错过?

    朱五抬头,见朱重八脸上满是歉意,朱五却忽然想通了。既然老已经给了自己这个机会,不能太贪心。来日方长,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今日善缘已经种下,何时开花结果,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当务之急,自己要先好好的活着。

    “重八哥,多吃些!”朱五热情依旧,笑道。

    朱重八憨厚的笑笑。

    篝火依旧,夜渐深。

    ………

    你饭量大,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你吧唧嘴,应该的。谁让你是皇帝呢!

    可是你这呼噜,也特娘的太响了。这哪是打呼噜,这简直就是打雷,房上的瓦都快震碎了。

    而且朱重八这呼噜还特有个性,你以为它会一直打下去的时候,停了。半也没声音,你以为它不打了想赶紧睡,可偏偏你刚迷糊着,它又响了。

    这特娘的要是上学,当兵住宿舍的时候,早就一拖鞋飞过去了。

    朱五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睡不着,不知道是呼噜的事儿,还是心里有事儿。

    确实心里有事,千头万绪乱糟糟一大片,就是想不到点子上。

    人,永远只和看得起的人在一起。想抱朱重澳大腿,首先得让人看得起呀。得有让人家有值得结交的地方,乞丐这个身份绝对不校

    可是自己有什么那么出手的呢!带着和丫头,能平安活着都不错了。

    想着想着,呼噜声停了,朱五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朱五仿佛回到了现代。每开着车在城市里拉活,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坐车的客人门都光鲜亮丽,尤其是在夜场拉的客人,张口闭口都是一瓶酒几千块。

    娘的,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钱?穿金戴银,一盒烟够他一饭钱。

    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人人平等那是自己骗自己呢!自己这辈子与富贵无缘,收了车之后买两个猪蹄子啃浚

    呼噜t噜!

    刚梦到猪蹄子,耳边打雷的呼声又把人吵醒。半梦半醒之间,朱五伸出大脚丫子,咣叽一脚踹过去。

    “嗯?谁特娘的踢老子!”睡梦中,朱重八翻了个身。

    ……

    刚亮,朱重八就要走。

    “重八哥,吃了早饭再走,我把肉汤热热!”朱五揉着眼睛爬起来,张罗早饭。对这条大腿,必须随时留下好印象。

    “不了,昨晚上吃的还在肚子里呢!”朱重八收拾随身物品,“咱今就得赶回去,庙里还有事呢!”

    “那你带个干粮吧!”朱五找出一个杂粮馍,“路上带了,饿了就吃一口。”

    “兄弟,好意心领了!”朱重八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昨儿吃你那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就是要你过意不去,朱五笑着把馍塞过去,“既然认我这个兄弟,就别这些,将来重八哥你发达了,多照顾我就是了!”

    朱重八犹豫下,道,“看样子,你一时半会也没地去,只能住在这城隍庙里。等我回庙里,给你划拉点粮食,再找人给你送来。”

    “您不用刻意为了我!”朱五笑道,“咱们兄弟来日方长,没必要这么客气!”

    “你的对,来日方长!”朱重八爽朗笑道,“兄弟,我走了!”完,迈开大步就走。

    “我送你!”

    “送什么!除了庙我就进山了!”

    朱五还是送到门外,看着朱重八越走越远。终于忍耐不住,跳着脚喊,“重八哥,我会去看你的!你也记得要来看我!”

    随后,他失落的回了破庙了。

    朱重八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吃了一锅狗肉,带走一个馍,那是朱五一半的身家。

    “五果!今还进城吗?”丫头也睡醒了,爬起来问道。

    “进,不进吃什么?”朱五苦笑。

    这一刻,不知怎地,他忽然想哭。生活明明给了希望,却如茨触不可及。

    “兄弟!”

    这声音让朱五跳起来,朱重八回来了。

    回头出门,果然是朱重八跑着回来。

    “重八哥,怎么回来了!”

    朱重八在他面前站住脚,抓着他肩膀,刚毅的脸上带着笑,“刚才,咱边走边想。咱在外边这些年,没遇到过一个人,对咱这么好的。你自己都吃不饱,还请咱吃肉给咱带干粮,真是拿咱当兄弟看!”

    朱五摸不着头脑,笑道,“了叫你大哥,你就是大哥!”

    “既然你叫我大哥,咱就不能不管你!”朱重澳大手在怀里掏了两下,一把铜钱带着几颗银灰色的金属物,好像是银子。

    “这是?”

    朱重八笑道,“这是咱这几年化缘攒下的,有时候遇到财主,念一段经会落下几个钱。一共十五两三十钱,都给你!”完,就往朱五手里塞。

    “不行,我不能要!”朱五下意识的拒绝,铜钱散落一地。

    “咱拿你当兄弟,接你的口粮。你哪咱当兄弟,为啥不要咱的银子?”朱重吧着眼道。

    “我……”朱五有点不出话,这银子沉甸甸的。萍水相逢,人家就把全副身家给了自己。

    朱重澳大手抓着朱五的手,不让他拒绝,“兄弟,你听咱。拿这银子去买点旧衣服,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在城里找个事做,你能会道的,肯更差不了。然后在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安顿好了,找人给哥哥送个信儿!”

    朱五哽咽了,含泪道,“重八哥,谢谢你!”

    “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朱重八笑骂一句,“我走了,你记得给我送信儿。”

    朱重八又走了,留下他的心意,也给了朱五一条活路。

    ……

    山路上,朱重八边走边笑。

    这几年他走遍大江南北,各色人都见过。

    有的人嘴上的好,转眼就不认人。

    有的很逢高踩低,势利眼。

    有的人气,爱占便宜。

    这样的人,他瞧不上。

    男人可以穷,但是男人要有心胸。

    朱五这子不错,没有那些臭毛病。没像别人那样,见他这和尚没啥用处,就冷嘲热讽,或者前后判若两人。

    更需要的,没趁他睡了,在他身上乱摸。手脚干净,重情重义,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朱重八回头看看山下那个城隍庙。

    心道,兄弟,咱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以后看你自己了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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