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里太冷,有时候她觉得他也有些冷。并不是他的为人处世,实际上他对她向来都是很温柔的,温煦的像三月时的春风。

    可她总觉得他是有些孤单的。喜欢阳春白雪的人很多,可并不是人人都能真正欣赏,他的孤寂,就是这种孤寂。

    景瑚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快快乐乐的。她不再想这些事,拿起他折下赠给她的一枝桂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纵然她被这香味包容已久,她也在这枝桂花上闻见了不同的香味。

    “这一枝人间的桂花,我也会好好珍藏的。”她仰起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柯明叙。

    他开口问她,“今日小县主寻我,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当然是会问的。景瑚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找出一张浅云色的谢公笺。

    她把那张笺纸拿在手中,才发现自己穿了与这纸笺同色的衣裳,再看一看柯明叙,他居然也穿的是这颜色的直缀。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她方才虽然见到了他,可许久没见,她其实有些紧张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若是发现了,她大约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同时也有淡淡的欢喜抑制不住的冒出来。

    语气也变得越加欢欣,“小柯大人能否把这张谢公笺上写的文字念给我听?”

    柯明叙接过来,是她生辰时他送给她的。“小县主不是也懂得敕勒文字,为何还要明叙念给你听?”

    他会写这些给她,原本也是一个意外。

    他不过是凡人,总有觉得烦闷的时候,可有些事诉之于口,或是写成众人熟知的文字记录下来,总有些难为。

    所以他才写了敕勒文,聊解心事,鬼使神差的放进了锦盒中,真的送了出去。

    他以为小县主不会懂,燕梁境内,懂得敕勒文字的也没有几个人。到时候她要是想知道,还是要来请教他。

    他也不必据实以告,随意按当时的心情解释一番即可。

    谁知道她居然能懂,此时反而是他有些尴尬了。

    景瑚笑了笑,推了推他拿着那张纸笺的手,不自觉的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自己看和小柯大人读给我听怎么会一样,我就是想听你读。”

    读这段文字倒是并不难为,难为的是其中的意思。他答应了她读给她听,若是她还要他翻译,他便反过来考考她好了。”

    于是他凝神在那张谢公笺上,为她读上面的文字。

    柯明叙读的很认真,景瑚听的很认真。她请周先生为她翻译过这段话,纵然年纪小,也能读得出来他藏在这些文字中的愁思。

    天下之忧不尽,也有海内知己不存,曲高和寡的寂寞。

    周先生一边翻译,她一边拿笔记了下来,写到后来,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她开始不理解为何他会写这样的信给她,除了开头一句是在恭贺芳辰之外,其他的都是他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便如这敕勒文字,燕梁有几人能懂,几人愿学。

    他或许就是觉得,燕梁没几个人能懂得这些文字,所以才容许自己这样小小的放肆一回的吧。

    这封信笺其实也不长,他的声音清亮,如月下的泠泠清泉,很快便念完了。

    景瑚却还是只盯着他看。

    柯明叙笑了笑,问她,“可能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正等着他这样问。“在小柯大人面前不敢夸口说自己全部明白,敕勒文晦涩难懂,不比燕梁古籍容易理解。”

    “不如,我把这信笺上的内容翻译给小柯大人听,小柯大人再指点指点我。”

    她见柯明叙点了点头,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了谢公笺,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开始翻译。

    读一句,翻译一句。“七月初七生辰,安康。”她又加上了她自己想说的话,“收到小柯大人的礼物,我那天过的很快乐。”

    实际上她抄写下来的翻译已经不知道被她翻看过多少遍,她是故意翻译的有些磕磕绊绊的。这毕竟是他的一段心事,或许她不懂得,他才能觉得轻松些。

    “初七日为七夕节,亦有星陨奇景。那一日,我应当与老师一同在燕京郊外观星。”

    景瑚停下来,“小柯大人,那一日你真的跟你的老师去观星了吗?星陨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

    她也是真的好奇。她生辰那日,不过和李宜还有清柔一起用了晚膳,而后在院子里拜月穿针罢了,把这张谢公笺压在枕下,她很早就睡了。

    没想到他是和他老师一起,去看了星陨。

    柯明叙面上浮起一些回忆之色,“那一日的确和老师在一起,不过倒没有去燕京郊外。在燕京城中观测到的星陨数量不多,不过也很美。”

    “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定然提前写信告知小县主。”

    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和他一起看吧,景瑚在心里想。

    她又继续往下念这封信,“宫殿里有舞姬跳舞,人们享用的是美食和美酒,可是今年黄河又泛滥,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

    她问柯明叙,“黄河是年年都会泛滥的吗?没有人来管么?”

    景瑚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事。

    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她唯一出过的远门便是去年去江南的那一次,可是她的外祖母家也很好,能把这些事情全部隔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神色淡下来,“交给没有能力的人管,也就和没有人管是一样的。不,甚至还要更糟,没有能力,却有野心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给百姓带来的害处是无穷无尽的。”

    景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去江南那一次,在码头上就曾见一个非常瘦弱的老者扛着几乎比他人还要重的货物,监工的人没有怜悯之心,最后还是她看不下去,出言帮了那个老人。

    她不懂。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不应该在家安享晚年,由家中的子弟奉养了么?

    那时候陪她一起去江南的外祖母家的顾嬷嬷就说,或许他是因黄河泛滥之故,逃难来到燕京的。

    若为了生存,自然是什么活都要干的了。景瑚觉得他很可怜,赏了他自己的一对耳环。

    是红珊瑚制的,拿出去卖了,他有一段时间不必再干这样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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