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气的吹了胡子,大手一挥,“莹丫头,我们走,去外头看看去。”

    阴雨天,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景瑚望着周老先生的背影有些失语。

    等她回过头,柯明叙也还是望着自己的老师,而后笑的有几分无奈,“师徒天天在一起,也如世间的怨侣一般,相看两生厌了。”

    景瑚便道:“是这老先生自己不懂事,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这有什么错。不过,若是我活到他这个年纪,还能这样任性,没什么人约束我,那就好了。”

    柯明叙揶揄她,“不过才十几岁,怎么就在想着自己六七十岁的时候的事情了。”

    景瑚顺口便道:“可人生往后的七八十年,往往也就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定下的,其实很荒谬。”

    柯明叙笑了笑,“说的不错,才活了十几年,根本很多事情都还看的不分明,却要被迫着做出许多影响一生的决定。”

    婚姻,事业,数不完的事。

    “根本不是自己做的决定,太多的不情不愿,所以这世间要求后悔药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越是长大,越是明白这世间的无奈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就细数不完。也就不发这些无用的感慨了。

    她还是挺想知道周老先生为什么这么抵触明庆王府的。

    “小柯大人,周老先生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去明庆王府做客啊?他平时可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人,还说是为了我堂嫂考虑呢。”

    “而且他也不像是不愿意被勋贵人家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腐蚀的人,明庆王府远在杭州,碍着了他什么?”

    柯明叙就清了清嗓子,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明庆王老太妃,曾经是老师的心上人。”

    “啊?”景瑚简直震惊极了,居然还能有这种事情。她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古早的故事都能被她知道,“所以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柯明叙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前阵子听我祖父无意间提起的,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许是老王妃对老师无意,也许是老师早年浪荡,根本就不想成婚,也或许是有些别的原因,这世间总是遗憾更多的。老师的遗憾,于其他人而言,未必就不是一种幸运。”

    “我没有见过老太妃,却见过老师和师母是如何相处的。两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说着对方的诸多不好,可实际上也根本就分不开,不会有别人比我师母更适合我老师了。”

    这一点景瑚倒是也有所感,每一次周老先生说起自己的妻子,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不喜,不过是装蒜罢了。

    为着自己的初恋,几十年过去了,还要绕着明庆王府走,这老头,着实有趣。

    景瑚忽而又有了别的想法,“你说周老先生不敢去明庆王府,是不是也有怕他的妻子知道他会了旧情人的可能?”

    “也许吧,这就只有老师自己知道了。”柯明叙又道:“我记得你三哥哥成亲的时候,明庆王府的这位老太妃也曾到过你们家,她和你祖母是好朋友,恐怕还曾在你们家留宿。”

    “那一日我却在外院宴饮,县主对老太妃可有印象?”

    景瑚想了想,“好像是有这样的一位太妃,我还在牌桌上赢了她十两银子。”

    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她的样子,可也许是那一日景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牌桌上,又误会了清柔,记得并不分明了。这一次她去明庆王府,可一定要好好会一会这位老太妃。

    柯明叙便道:“我也有些好奇,这一次去明庆王府,也许能有机会见一见老太妃。”

    景瑚趁机道:“那小柯大人会在明庆王府里多住几日吗?也许也不用搬到云山书院去,若有游览的计划,去书院接周老先生便是了。”

    他摇了摇头,“方才老师说的也没错,你和莹姐儿是女子还好些,甚至你也并不是絮娘的亲戚,我在王府中久留,却有些不好。”

    “而且我也不习惯久住在别人的屋檐下,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他这样说,景瑚也就不强求了,“那到时候我送小柯大人出府。对了,明天我还会和刘嬷嬷说,过来找小柯大人习字的,小柯大人可不要忘了给我的字帖。”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也到了她该回去的时候了。每一次都表现的好些,下一次同刘嬷嬷说话,也会更容易些。

    柯明叙送她出门,“不会忘的,这阵子恐怕是我最清闲的时候,小县主若是有闲,只管过来便是了。无论是为了什么事,都不好打击小县主学习的积极性。”

    “嗯。”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景瑚笑着点了点头,“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小柯大人也要早些休息。”

    雨已经停了,景瑚走出去几步,忽而回过身来,他还站在门口望着她,“后日就是七夕了,小柯大人。”也是她的生辰。

    门前的烛光并不明亮,便是在夜色里,他的神情也足够动人,“不会忘。”

    景瑚回过头去往前走,脸一下子变的煞红。他说他不会忘。

    可是她已经什么都忘了,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才想起来没有把花样子带回来。心里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还雀跃起来,又给了她再多见他一面的机会。

    她一面走,一面回想着今夜他们说过的话,回想到某一句,“而且我也不习惯久住在别人的屋檐下,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那他在她的船上生活,是不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她很快走到了柯明叙的厢房里,里面却并没有人。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摊开了画卷,她不自觉的走过去,望见了一树盛开的合欢花。

    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花瓣上撒了金粉,即便是在并不算太明亮的烛光之下,也有粼粼的金光。

    花下坐着一个女子,穿着柳绿的褙子,上面的瑞鹤仿佛要从纸面上飞出来。

    她看着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也正握着一把宫扇,笑着看着她,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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