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也不必柳黄叫起,景瑚心中有事,很早就醒了。

    今日又是雨天,船只有微微的椅,也许谢池莹也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平常不会起的这么早,原本该早上过来服侍她梳头的宝蓝也没有上来。

    景瑚就只是让柳黄给她随便编了个辫子,套上了衣服,就往绀青的住处走。

    刘嬷嬷居然已经在绀青的屋子里了,屋门半掩,能听见她们说话。

    “……昨夜吃了药,今日可觉得好些了?”是刘嬷嬷温柔的声音。

    绀青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透着不需明言的虚弱,“不敢瞒嬷嬷,也只是刚吃了药那一阵子好些罢了,还是疼了半夜。”

    刘嬷嬷静默了片刻,“还是让朱大夫再来一趟吧,成日这样觉得身上疼着,原先身体再好,也总是扛不住的。我低调些就是了,不会惊动小县主的。”

    若是这些话是景瑚在问,绀青一定不会这样答的。她没有再听下去,先转身吩咐柳黄去把朱大夫请过来,而后推门进去。

    她平日从未起的这样早过,刘嬷嬷和绀青一时都有些愣神,而后忙挣扎着要起来和景瑚问好。

    景瑚心里其实觉得很生气,只是怕又伤害了绀青的情绪,所以才没有直接发泄出来而已。

    她在绀青床边坐下,又拉着看见她过来,站在一旁的刘嬷嬷的手,让她在她原来坐的绣墩上坐下。

    “今日嬷嬷也在,那就是最好了。”

    刘嬷嬷便道:“小县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她也顾不上和刘嬷嬷寒暄,问她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此地,直入主题,“你们说的话我方才已经听见了,我也让跟着我的柳黄去请朱大夫过来了。”

    “明日大概就能到扬州了,嬷嬷要在扬州下船,我想请您也带上绀青。给三嫂去信已经来不及,我会写一封信给万家的管事,不会让嬷嬷为难的。”

    无论绀青的神色有多不同意这件事,景瑚都自顾自的说下去。

    “再拨一个小丫鬟给绀青,让她负责照顾她,您替我寻扬州城里最好的大夫给绀青治病,务必要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把病养好。”

    “等我从嘉禾回来路过扬州,再带上您和绀青。”

    刘嬷嬷的神色并没有丝毫不悦,很快便应承了下来,“绀青姑娘的身子骨也的确不适合再这样折腾,小县主的安排很好,奴婢并没有什么异议。”

    “万家的人也并非什么刻薄之人,不会觉得这件事麻烦的,绀青姑娘也放心就是了。”

    绀青就握了握景瑚的手,“小县主,奴婢没事,奴婢还能继续侍奉您的。”

    景瑚把她的手送回了锦被里去,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摸到的不是人的手,而不过只是一堆骨头。

    前阵子她明明已经好些了,不过几日,便又瘦成了这样。

    景瑚已经很难再压抑自己的不悦,“你还能侍奉我?只要你今日能起来,替我重新梳一个发髻,我都可以改变我的决定,可是你做得到吗?你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说到后来,忍不住眼圈渐红。“你总是这样多心,害怕会麻烦别人,以为自己善解人意,其实根本就没有在替别人考虑。”

    “你只是一味的害怕麻烦我,却没想过我是怎样想的。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有多自责,柳黄她们又该多难过?”

    她是在没法想象有一天她会完全的失去了绀青,连她的一点音讯都再不可得。无论是什么病症,能让她这样消瘦下去,她都已经觉得恐慌的不得了。

    “小县主……”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后面的事情我和刘嬷嬷都会安排好的。我也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们,可你若是真不想麻烦别人,就赶紧把身体养好,等着我过来接你。”

    “我和柳黄她们都只会盼着你好,盼着早日再见你,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担心,也不会有人顶了你的位置。我到底也是燕梁的县主,难道还做不了你的主?”

    景瑚停了停,“就是你想要他的音信,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你还没有能再见他一面,一定要健健康康的,等着彼此相逢的那一日。”

    孟鹤亭走的时候她有些难过,更多的不过是一种遗憾罢了。可仔细想想,这种遗憾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强烈的感情。

    一路成长,终究是会失去一些东西的,孟鹤亭于她而言,其实就和童年失去了的那些玩具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会怀念他,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十分牵念他,想要再见到他。寻找孟鹤亭,对她而言,原本也是十分难为的事情。

    但若是为了绀青,再麻烦,再如大海捞针,她也总要试一试。

    刘嬷嬷不懂她说的是谁,但绀青不会不明白。她也没有话要同她说,只是躺在床上流泪。

    景瑚心里越发觉得堵的难受,见朱大夫已经过来,便只是让他再好好的给绀青诊脉,开方。和刘嬷嬷一起走到了甲板上。

    刘嬷嬷毕竟是她三嫂的乳母,景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也有些不好,掏出手帕擦了泪,便如同没事人一般对刘嬷嬷道:“嬷嬷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刘嬷嬷笑了笑,“是小县主起早了,奴婢倒一直都是这个时辰。船上的事情千头万绪都要安排,也是放心不下绀青姑娘。”

    景瑚默默了片刻,她所享受的一切,原本也就是她们这些人辛苦所得的结果。“嬷嬷实在辛苦了,这一趟回家乡,可一定要好好休息。”

    “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也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了。从前几十年都是为了世子妃,她令我过来服侍在她心中与亲妹妹无异的小县主,奴婢自然也应该尽心。”

    景瑚更想哭了。在这样的老人面前,她想要嘱咐的一切,不过都是废话罢了。

    “嬷嬷,绀青的身体重要,您也一定要保重您的身体,往后好再为我三嫂的孩子尽心。原本您只是回去探亲,如今却还要替我照顾绀青,总归是麻烦的多了。”

    “待会儿我就让宝蓝去我的库房里找些药材出来,是给您的,您可不要推辞。”

    与刘嬷嬷的忠心相比,她能回报的实在很少。

    刘嬷嬷只是望着她慈和的笑了笑,好像也把她当作她心爱的小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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