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扬州那一日之后,一路上没有再耽搁,终于在七月中旬时到了杭州。

    从船上下来,云山书院来接周老先生的马车以及明庆王府派来接谢池莹、景瑚还有柯明叙的马车都已经在码头上早早的候着了。

    周老先生下了船,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明庆王府的人,景瑚看了好笑,忍不住又要去逗他,“先生,您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去明庆王府么?”

    “也不光是美酒,我听说从前的老王爷在世的时候,在府中养了很多歌伎,如今年华虽然已经不在,曲中情致却非他人能比,您便不想着去听一听?”

    若按柯明叙的说法,周老先生曾经对明庆王太妃有意,老王爷是太妃娘娘的夫君,养了这些歌伎,总不会叫太妃太高兴。她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周老先生就捋着胡子冷哼了一声,“老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难道还少听了几支歌不成?不去!小县主若是再同老夫多话,那老夫可就要带着明叙一同上路了。”

    倒还知道威胁她。平日里她同他开玩笑,他从来都是笑而不语,或是想法子捉弄回来的,今儿看来,像是真有些恼了。

    真是有趣。或许明庆王老太妃真就是这老头心里的意难平,所以别人提也提不得。

    他都这样说了,又向来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说变卦就变卦,景瑚也就不捉弄他了,万一他真要拉着柯明叙上路,也是自己得不偿失。

    “那先生您走好,过几日我们再去看您。”

    景瑚是无可不可,谢池莹却有些舍不得周老先生,“先生您要注意身体,与老友相会,也不要贪杯,到时候反伤了身子。”

    “等我见过姐姐,便早些请她帮忙安排在杭州游览的事情,您只安心等待就是。”

    周老先生看来也很喜欢谢池莹,比和景瑚说话时多了几分依依不舍,“莹丫头好好陪伴你姐姐,旁的事情都不着急,说定了要一起去嘉禾,总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相处。”

    谢池莹点了点头,柯明叙也上前去和周老先生道了别,便兵分两路进了杭州城。

    这一段时日景瑚已经听谢池莹说了许多她姐姐的事情,明庆王也是她的堂伯父,更兼她原本也不是什么怕生的人,因此倒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是谢池莹之前其实并没有来做过客,看起来有几分紧张。

    景瑚就笑话她,“你有什么可怕的,你可是淮安谢家的女儿。拿出你平日的那幅端庄样子来就很能糊弄的过去了,又有我这个向来不守规矩的人衬着你。”

    谢池莹微微掀了车帘往外看,明庆王府也建在西湖一侧,湖边游人如织。“你是小县主,和明庆王一家人都是骨肉亲戚,自然是怎样都行的了。”

    “可我姐姐毕竟是在明庆王府做儿媳妇的,我是她的妹妹,当然是害怕自己行差踏错,会惹了我姐姐婆家人不喜的。”

    “等到了王府,我是真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装淑女的,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景瑚觉得有几分好笑,“那我到真要看看,淮安谢家的女儿,淑女十分是什么样子。”

    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你不是说你姐姐写信回来,都说我这堂兄一家人都很和气的么?这也未必是要安你和你母亲的心的空话。”

    “我虽然和明庆王府的人从前没有什么交往,可是我是见过明庆王太妃的,她和我祖母是手帕交,去年我三哥哥成婚的时候,还在我们府里留宿过。”

    “我记得她为人是很和气的,你姐姐又贤淑聪慧,不会不讨她的喜欢。你姐姐又夫君疼爱,又有娘家撑腰,不会过的不好的。”

    谢池莹放下了车帘,“话虽这样说,毕竟是做姐妹的,总是有几分担心。到时候我是不好随便乱走的,你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帮我多打听打听。”

    “正如你方才所说,明庆王府虽然是皇室贵胄,我们谢家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他们真叫我姐姐受了委屈,我也会如实同我祖父说的。”

    景瑚便揶揄道:“真是小姑娘的心思,便如三月的天一样,猜也猜不透。方才才一副下定决心要作小服低,给你姐姐婆家人留个好印象的模样,现在便又蛮横起来,要仗势欺人了。”

    “明庆王府的男人们可都是同我一样,是姓景的,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谢池莹知道景瑚不过是在跟她开玩笑,只是嗔怪地望了她一眼,便没有再说什么了,瞧着样子还是有些紧张。

    景瑚也就不好意思再嘲笑她了。谢池莹能这样的为她姐姐着想,为了见她姐姐的婆家人这样的紧张,看来她们姐妹的确感情很好。

    她不由得又有些怅然若失,她是没有这样的姐妹的。也许是要等到贞宁下降,或是清柔、李宜她们成婚的时候,她才能有相似的感觉了。

    七月的天还是有些热了,景瑚也忍不住掀了帘子,想看一看外面的景色。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西湖,一望也望不到边际。

    四面都有青山,行人撑着油纸伞行走在堤岸的垂柳之下。蝉鸣声声,还想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若是不这样热,生活在西湖边,实在是好福气。等到去西湖上游过一回,我恐怕就更不愿意走了。”

    到时候还能和谢池莹,柯明叙在一起,想一想都让她觉得高兴。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从前我倒也是来过的,人总是觉得少见的风景美好。便如我这一趟去燕京,也觉得燕京好的不得了似的。”

    “不过若真要我离开淮安,搬到这里来住,恐怕我也是舍不得的。毕竟安土重迁,黎民之性。”

    可这世上,女子总是身如飘萍一些,谁又能知道将来她们都会落到哪里去。也就是落到哪里,便把哪里当作自己的家罢了。

    在谢家呆过几日,听过谢家女儿对婚姻的态度,她好像总是有几分惆怅似的,幸而谢池莹眼下并没有心思注意着她。

    眼见着就要到明庆王府了,景瑚便把自己心中一些无谓的心思压了下去,专心期待起进府之后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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