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道长去哪了
    顾佐将手中巴掌大的牌票翻过来打量,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会稽郡法司核准,允捉妖、助民,不可干扰道士行法,需听各县刑房任事,违者重罚。

    牌票本身是毫无问题的,但顾佐知道这玩意儿经不起严查,因为它在会稽郡法司没有登记,山阴县刑房虽有登记,却是在副册上,正册上也是不存在的。接受上官核对时,出示正册,自家掌握时就看副册,说白了,这牌票不合法。

    想上正册需要郡里法司批准,每月还要缴纳一贯税金,只在副册上的话,这笔钱就被下面的一系列人等私分了。但顾佐还得感谢这帮家伙,没有他们,顾佐连吃饭的路子都没有。

    他是受过半年颠沛流离、沿街乞讨之苦的,能在山阴县有一个“家”,这种日子总好过以往,否则想在若耶溪捕鱼也不行——那是县里的官产!

    牌子正面写的馆名是“怀仙馆”,也不知是谁给取的,比“恒翊馆”显得俗多了。半个月后,顾佐需要照此打一块匾额挂上,重新把道馆开起来,但打制匾额的一百文钱,他没有。

    顾佐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跑路。他没入修行,不会法术,王道长也从来不教给他——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事多有,他很理解。何况他只是被王道长路上领回来当童子充门面的,谈不上师徒。

    跑路与否这个事儿太大了,他整整思考了一个上午都没有半分头绪,恨不得把指头掰开揉碎了想,却越想越糊涂。

    正努力思索间,就见院子外头跑来一个戴着青色软帽的小书僮,自个儿推开柴扉进来,气喘吁吁问:“王道长呢?”

    顾佐眨了眨眼睛,没敢回答,那书僮道:“快把王道长请来,我们少爷着急上火了!”

    顾佐一听,更不敢接茬了,他不会给人看病开药啊,只是道:“何不去请城里的娄大夫?”

    那小厮道:“什么娄大夫?我们少爷丢东西了,让王道长帮忙找找。”

    说着,忽然抬头看见主屋门楣上原来挂着的馆匾没了,当即问道:“怎么回事?”

    又看见顾佐手上拿着的怀仙馆牌票,凑过去看罢,这才恍然:“哟,是换馆名了?那要恭贺了。咱走吧!”

    顾佐“啊”了一声,艰难道:“您是......”

    书僮道:“我是少爷的书僮贺竹啊!五个月前你不是来过我们贺家老宅吗?忘了?跟你师父!”

    顾佐连道惭愧:“我有些脸盲,抱歉之至......”

    书僮道:“走吧,别耽误工夫了!”

    顾佐道:“王道长......外出捉妖了......还没回来。”

    书僮一把拽住顾佐就往外扯:“你也一样,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到了就知道,凭你们师徒的本事,手到擒来!”

    “我只是王道长的僮子......”

    “都一样!上次王道长给我们少爷找来的黑背大将军就很不错,你们师徒擅长寻物追摄,果然不是吹的!”

    顾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听说是找失物,心里多少不再抗拒,就这么犹犹豫豫间被贺竹拉扯着下了小孤山。

    若耶溪上有只竹排,撑篙的老头等顾佐和贺竹上了排筏,当即撑离溪岸,顺水直下。驶出小孤山的范围,两边缓丘绵延起伏,绿树掩映着若隐若现的田园,农户们正躬耕地中,水田里插满了秧苗。

    过不多时,竹排进入西江,江上多了几艘乌篷船。

    书僮忽道:“老渔翁,近日可有什么趣闻?”

    撑篙人眨了眨眼,大声道:“贺秘监荣归乡里,此为山阴大事!他老人家还做了首诗,乡间广为传唱。”

    嗓门之响,传遍整段江面,顾佐没防备,顿时被唬了一跳。

    书僮笑问:“你这老儿也会唱诗?”

    撑篙人道:“诗写得好啊,我这就给你唱!少小——离家——老大——回啊,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

    唱腔悠远,在西江上飘飘荡荡,有哀伤之意,却尽显洒脱之气,几艘乌篷船中,都有人探出头来,望向竹排。

    撑篙人唱罢,书僮觑眼瞄了瞄那几艘乌蓬船中的船客,击掌赞道:“妙啊!”随手就扔过去一枚铜子,撑篙人接过去,笑问:“还要不要唱了?”

    书僮摆手:“今日足矣。”

    贺家老宅距小孤山不远,木排在西江上滑不多时,拐进一条水道,岸上是座恢宏的庄园,这便到了。

    付了船工,顾佐跟着书僮进入老宅,里面亭台楼阁、柳榭池塘,错落交叠,也不知顺着廊道走了几个圈,才来到一处内院。

    顾佐上一次来贺家老宅是五个多月前,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也记不清路。这回是第二次,依旧一团浆糊。

    他路上问书僮,贺家少爷丢了什么东西,书僮却不说,只是让他去了就知。

    贺少爷名孚,据说这个名是陛下所赐,可见贺少爷他老爹——贺秘监有多受陛下信重。

    贺秘监晚年得子,所以贺孚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多的样子,但说话却有些老气横秋,又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自小在长安长大,于他而言,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地方:长安和长安以外。

    书僮贺竹说“少爷着急上火了”,但顾佐并没有看出这一点,贺孚反倒是很悠闲的问起了闲话:

    “你是王道长的徒弟?”

    顾佐无奈,只得再次解释:“我是王道长的僮子,我不是道士,上次跟王道长来时就说过的。”

    贺孚抚掌大笑:“你这僮子老了一些,哈哈!”

    顾佐:“……”

    “无需惭愧,都一样了。”贺孚摆了摆手:“上次你随贵师来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你?”

    顾佐指了贺孚手中的蛐蛐罐子:“当时给您送促织,我就在一旁。”

    “是吗?好了,说正事,竹子,告诉他。”说完,又轻轻摇了摇蛐蛐罐子,凑着眼睛看了看里头的新虫,满意的点点头。

    书僮转身去旁边亭中,在廊柱下抱过个精巧的大竹笼,里面关着只小狸猫,道:“老爷告老还乡时,娘娘恩赐了我们少爷一对狸猫,少爷五天前和友人踏青,带着出游,不留神跑了一只,和这只一模一样。你看能不能找着?”

    顾佐仔细打量了一番小狸猫,又大致问了问走失那只身上的纹路,不禁有点遗憾,这不是他几天前拾到的那只,如果是就好办了,只得道:“敢问失于何处?”

    “会稽山西岭。”

    贺孚补充道:“这事儿不能说出去,明白吗?既然王道长把你派来,就说明你有这个能耐,我不拘你是用什么道术,总之帮我找回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给你三天,开始吧!”

    书僮贺竹取出笔墨纸砚,摆在庭院中的石桌上,这是给顾佐掐算所用。

    贺孚跟旁边逗猫玩虫,书僮在一旁侍奉笔墨,墨汁砚好,顾佐硬着头皮提起笔,在纸上犹豫良久,依照方位写了四个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之后是天干地支,各按方位术数对应位置,接着……

    顾佐不知道该怎么算了,他偷师王道长的水平,仅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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