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有人动了手脚。”司徒易峥简短地答道。

    司徒焱却从未在奏折中看到这样的奏报。所有人对殷如歌几乎口风一致,说殷如歌桀骜不驯,傲慢杀马全然不给他国使者面子。司徒易峥的说法,却像是此事另有隐情?若是旁人说这话,他定是存疑,但他这个儿子,却是在药王谷待了十年,师从药王谷神医樊陀的雪庐公子,天下风云榜上第三的神医。

    尽管,外人尚且并不知道他的这层身份。

    “此事可有证据?”良久,司徒焱缓了缓语气,问。

    “儿臣虽在药王谷虚度十年,却可略通些医术,”司徒易峥道,“当日马行至街心之时忽然顿步,似是有痛感,后又兴奋至极横冲直撞,马眼泛红,直至被制住仍旧喘着粗气,腿下踢踏做不安烦躁之状。当时如歌上前,若是不及时杀马,那马定会发作得越发厉害,不得解药,半个时辰内便会身亡。”

    “依你之见,此事会是何人能所为?”司徒焱很快知道司徒易峥的意思。此事背后,怕是有人要故意挑起殷如歌和喜塔腊的矛盾,殷如歌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只是,究竟是何人要这么做?

    “儿臣得知,梁国境内,似乎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此番梁王派遣喜塔腊为使臣前来,听闻另外二位殿下亦极力赞成。难道,他们不怕喜塔腊抢了这份功劳吗?此番,喜塔腊代表的,可是老梁王。”司徒易峥隐晦地道。

    司徒焱却立刻明白了司徒易峥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此番喜塔腊之马被人动了手脚,是梁国人所为?何以见得?”

    “那马所中之毒,名为风靡,是为梁国之毒,”司徒易峥道,“而且,儿臣得知,当日就在驿站,喜塔腊还被梁国人刺杀过。喜塔腊瞒着此事,便是怕让咱们天盛知晓,失了谈判筹码。”

    司徒焱忽然沉默。司徒易峥所说的这些事,他的确都未曾注意。若司徒易峥所言非虚,此事便不能当做简单的梁国和谈前的小插曲处理——自然,如今殷如歌将计就计,面上还是要做些样子——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怕不能看轻了。

    “怪不得董少卿派人传来消息,近日在京郊发现疑似梁国人的踪迹……”司徒焱看向司徒易峥,“此事你且跟进,近日抽个时间,只当是回京赏玩各处,莫要让那些人提前察觉。若有必要,朕会让董少卿配合你的行动。”

    “儿臣领命。”司徒易峥自然将此事应允。不过,司徒易峥心里却仍旧存着疑窦。老梁王前脚派喜塔腊前来和谈,师父,也就是征西大将军殷梓凯后脚便被父皇调回了京,这两件事,难道只是个巧合?

    如今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仿佛都是冲着殷家去的。而且,他方才仔细思虑了一番,如歌虽然因为难产自小体弱,但后来多年调养,每日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当日药王谷见到她时,她的体格,连冰崖都上得,却如何回了京城反倒突然着了风寒?

    只怕这当中,另有隐情,少不得让绥峰再去查查。

    司徒焱看着面前的第九个儿子,忽然有些感慨。云淡风轻,不卑不亢,看似维护,又似抽身,看似恭维,实则清醒——阔别十年,却仿佛已不再是他认识中的模样,不知何时竟已成长为翩然少年,一如他当年模样。当年御花园桃林里与之对剑的情景,如今想来却像是前世之梦。

    看着司徒易峥断了的腿,司徒焱终究终究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天才之资。

    “既然回京了,便好好陪陪你母妃,凡事多顺着她些,别总让你母妃操心。”淡淡地甩了一句,司徒焱便挥手让司徒易峥退下了。

    直到司徒易峥消失在视野中,司徒焱才收回目光。看到一边毕恭毕敬的大太监李德盛,便忽然问:“德盛,你瞧着殷如歌那个孩子究竟如何?”

    李德盛眼里有些意外,方才皇上对殷如歌还“她殷如歌”“她殷如歌”的,如今却忽然改了口风,称呼殷如歌为“那个孩子”,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皇上改了观,遂忙也顺着皇帝的口风道:“皇上,奴才瞧着殷大小姐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当真是个……”

    忽然觉察到皇帝凉凉的眼风,李德盛抬眼顿住不敢说了。难道他揣度错了?

    “当真是个什么?”司徒焱却冷冷追问。

    “哎哟皇上,您这般瞧着奴才,奴才却是不敢说了,”被司徒焱那冷然如冰的目光盯着,李德盛忙忙求饶,“不如皇上直接告诉奴才,皇上究竟是想让奴才说她好,还是不好?”

    “哼,”司徒焱冷冷地哼了一声,“全紫禁城也只有你敢同朕这般说话。”

    “奴才不敢……”李德盛才要讨饶,却听得皇帝忽然道:“你说,子嵘这孩子,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李德盛忙点点头,又顺着皇帝的口风道:“的确,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皇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也就你,每每猜中朕的心思。”

    “奴才惶恐……”李德盛嘴里说着惶恐,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心里却是滴着冷汗。猜?可不是猜吗?才还生气面如铁摔折子,对着易王殿下又吼又骂的,差点以为易王往后日子不好过了。岂料这会儿又关心起人家的终身大事。

    而且,这到最后也没对殷如歌这个九皇子明显看中的媳妇儿表个态,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

    延禧宫中,贤妃早早地就等着了。不仅她在等着,宫中一概宫女太监都被她安排远远瞧着了。

    又等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果然看到远处一袭雪衣渐近。

    贤妃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下子便湿了眼眶。转眼十年过去,当年尚且稚嫩的少年悄然长成了一位翩翩公子。可本来,他可以和旁的皇子一样健步如飞,如今却只能靠着那两个轮子,实在是让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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