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打紧,账上都记着呢。”青蕊倒和殷如歌一个性子,不如青禾那般轻易吃不得半点亏,一点就炸。

    “记是记着的呀,可是她什么时候还过?每年咱们送去的账单,她们可都只是看一看的,”青禾浅眉紧锁,就是觉得气闷,“咱们小姐成日家辛辛苦苦地挣钱,她倒好,在家只会享清福!她以为小姐的钱财都是水一样白来的不成?偏她不心疼日日去糟蹋!”

    “有时候想想真替小姐不值!”青禾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搁,“外头的人不知道小姐辛苦也就算了,偌大个殷家,里里外外哪个不是小姐给料理好的?那两个不知道帮衬着也就算了,倒成天只知道坐享其成!小姐您是没看见,知道老爷要回来,就这阵子,梨香院都快被翻修成金玉宫殿了!我问过管家了,那位已经从账上支走整整一千两银子了9说不够呢!”

    “一千两?!都够可以买一座别院的了。”青蕊这会儿也觉得过分了。她是知道二小姐的性子的,大手大脚花钱的,可二小姐毕竟是殷家的小姐,哪怕是个庶出呢,也是主子。

    可青禾口中的“那位”,指的不过是林氏姨娘罢了。一个姨娘的年俸都不到一百两,竟一下子支走这么多!这还打不打算还了?!也怪不得青禾气得不行。

    殷如歌将只珍珠耳铛别在耳朵上,正配得上今日所穿的一套浅蓝色素锦长衫,显得她面色越发白皙。

    “你以为她们都是白吃白喝没有结算的一天么?”殷如歌洗了手坐到桌边。

    “结算?”青蕊仍是不满,“小姐您可别哄我。就算她出嫁,咱们的账单给她,她看了也没有钱还的!若咱们逼着她还,她定然反咬一口咱们小气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殷如歌端起小米粥,热气盈在手心里一阵暖,“你家小姐我可不是什么烂好人。她们花的,不过是殷如雪今后的嫁妆罢了。”

    “原来小姐在这儿等着她呢?”青禾听了这话,顿时一阵惊喜,和青禾对视一眼,心里顿时解气多了,“也就是说,二小姐她现如今的花费,都要在她出嫁前清算个明白?小姐,这一招也太狠毒了吧!”

    嘴里说着“狠毒”二字,青蕊心里却只觉得痛快。梨香院那两个,她早就看不顺眼了。原以为自家小姐是在放任,却不知早有盘算。

    “青蕊,小姐考虑问题,总是比咱们长远的,”青蕊将桌上被青禾因为生气而摆得歪七扭八的菜色重新摆整齐,轻笑道,“所以,往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可别先急着气恼。凡事到了小姐这儿,总有你解气的时候。”

    青禾笑骂青蕊事后诸葛,便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殷如歌用过早膳又收拾了一下,便去了一趟一品布庄,看看生意还好,估摸着到皇宫时太后该有空了,便往皇宫进发。

    红墙绿瓦,高墙围着蓝天。绿树掩映,亭台楼阁,皇宫对于殷如歌来说并不算陌生。可每次一踏进那高高的院墙,殷如歌的心里总是生出一种肃穆。

    尤其是当她走过那长长的甬道,心中便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壮来。

    每回都是如此。

    初冬的雪下得猝不及防,一个时辰以前日头似乎还好,一个时辰后的此时,便忽然簌簌飘雪。

    殷如歌那一袭浅蓝色的提花长裳,在雪花中如同荡漾的海水一般纯净。精致的绣花鞋上翻动着的是她乳白色的裙摆,一起一落,不知翻动了谁的心事。

    ——远远地,司徒易峥在长廊处回头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依旧看不清她的眉目,可小时候的影像却是历历在目。

    “好一个雪中仙子啊……”绥峰瞧着雪中的殷如歌,不禁又感叹。

    司徒易峥只看着殷如歌的身影勾着唇角,并不作声。

    “主子,您不会是听说殷大小姐今日要进宫,才特意又选了今日进宫请安吧?”绥峰忽然道。

    司徒易峥薄唇轻启,声音玉润好听:“是又如何?”

    “……”绥峰一噎。主子这一会儿否认一会儿肯定的,真是让人摸不透。眼瞧着殷如歌便朝他们走来,怪不得主子忽然在这儿停了,原是为了等人呢。

    不过殷如歌并没有走到长廊处,便被人从身后叫住:“殷大小姐!”

    是一个妇女的声音,殷如歌听着有些耳熟。

    殷如歌回头,正看见户部尚书高值的夫人林氏,正远远地眯着眼瞧她呢。

    殷如歌知道这个人,她不仅是尚书夫人,还是高子全的亲娘,也正是如今高皇后的兄嫂,几年前便封了一品诰命,身份尊贵盛名远扬。

    只是对方此番叫住她,声音里却有一种挑衅的意味,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殷如歌更知道林氏原来的身份,正是江南织造府的嫡出千金,和殷家的那位林氏,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们二人多年未曾联系,最近却忽然亲密起来,只怕背后,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林夫人……”殷如歌行了礼,在原地停下。

    “小姐,您可小心着些,林夫人怕是来者不善。”青蕊眼尖,一早看出林夫人脸色不好,出声提醒。

    “知道。”殷如歌低低地道。只因她还看见林夫人身后吊儿郎当斜着眼瞧她的高子全。

    前些日子她在大街上狠狠地把高子全驳斥了一顿,顺带也暗讽了高家暗中的生意,林夫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今日撞上,只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瞧着殷大小姐如今很是气派啊!”果然,林夫人冷笑一声,并没有要先寒暄的意思,上来便是冷嘲热讽,“如今这穿金戴银的,是要到哪儿去?”

    殷如歌自知身上其实并无几件饰品,便知这林夫人是要借题发挥故意找茬,也并不与她一般见识:“林夫人客气,若是要论起穿金戴银,夫人这身才是真的珠光宝气,如歌怎么敢同夫人争风呢?”

    淡淡一句话,却把林夫人呛得气不打一处来——殷如歌这是在借机反讽她身上穿得耀眼呢。若是寻常的晚辈,可不敢这么和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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