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歌知道司徒易峥是在调侃,倒也不甚介意,只是觉得司徒易峥说得很对,便问:“国叔为何不杀我,只往我身上划口子呢?”本来她是“白萝卜”,这下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了,也不致命,只流血。

    司徒易峥沉吟半晌,终究道:“原本我打算之后找个机会再告诉你的,但今日之事一出,我想还是早些告诉你为好。”

    “嗯?”殷如歌瞧着司徒易峥,他竟然有事瞒着她?

    “你可知你身上如今为何会百毒不侵?”司徒易峥将殷如歌的头发揽了揽,用帕子细细地擦拭着上头沾染的血水,手上动作轻柔,言语也带着特有的好听的朗润,如同来自遥远的古井。

    “为何?”殷如歌面上带着疑惑,这也是她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问题。她除了生来是红眸以外,并没有旁的特别之处。不过自从去年生辰过后,她的身上便开始出现一些怪事——不仅她身上原本的小痛小病没有了,而且她渐渐地发现自己的伤口愈合得出奇得快,身上原本留下的疤痕也渐渐都不见了。

    而开始发现事情蹊跷,是几个月前她被紫月神教的人投放了毒蛇和毒针,她并没有服用解药便自己好了;太后寿宴之上,她替太后挡下一枚冷箭,冷箭上还有毒,可是次日,那道伤疤便不见了——再之后,她身上的血竟然还能解父亲身上所中的雪花毒——那可是世间至毒,唯有姬氏一族圣女之血方可做药引子。

    外头都传她是姬氏一族圣女,司徒易峥好容易利用上元节已经替她把这个谣言破除了,可她身上发生的这诡异的事情却没有停止,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她岂不是会落得和当年姬氏一族圣女一样的下场?

    ——百毒不侵,血解百毒,任何人都想要一份这样的血来保命。到时候她便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百毒解药了。

    “你的身体里,被人种了血蛊。”司徒易峥简短地道。

    司徒易峥的语气很淡,淡到殷如歌大概能猜到,司徒易峥应该知道这个真相不只一日了。只是她才刚刚听闻,便疑惑扭头看向司徒易峥:“何为血蛊?”

    “简单来说,便是以血为食的蛊虫,”司徒易峥剑眉轻皱,“如今你体内的血蛊还未全然苏醒,尚可,若是全然苏醒,只怕会危及你的生命。而今日皇叔所为,只怕是在催化它的苏醒。”

    “若只是危及生命,国叔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殷如歌倒也不笨,立刻猜到司徒易峥话中还有隐藏的信息,“所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

    没出几日,殷如歌和司徒易峥便知道紫月神教的人想要做什么了。

    彼时已是二月份,也许是因为殷如歌到国叔府上刺探了一番,紫月神教为了不再打草惊蛇引起殷如歌更多的注意,倒是没有再唤起殷如懿体中的摄魂蛊。在司徒易峥的调养下,殷如懿的身体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些,虽然她的嗓子,依然无法发出动听的声音来。

    殷如懿每日除了在屋里看看书绣绣花,也不太愿意出门,更不太愿意说话,愁得殷家上上下下,都想着办法哄她开心。这日礼部尚书夫人国寿,为了让殷如懿出门透透气,崔氏特意让殷如歌把殷如懿也一起带上。

    天光正好,春雨下了几场之后难得的晴天,殷如歌给殷如懿准备了一套清爽的衣裳,梳妆打扮得也清爽些,带上早就备好的礼,立刻前往礼部尚书府。

    殷如歌因为操心着殷家的生意,对于这些官宦家族发出的请帖一般都不太会应。一来她不喜欢这些个应酬,二来也不太需要——她所做的生意,从来都是用商品的质量服人。且她们需要,也都是到店里去购买,同她这个背后的老板,其实不需要太多的交情。

    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简单的金钱,还更可靠。

    寿宴摆在礼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彼时正值开春时节,院子里的丁香花儿早春梅花儿等都开了,女眷们都被邀请共赏鲜花。

    殷如歌随着崔氏到时,已有不少人早早到了场。一时间后花园莺莺燕燕三五成群,真不知是人看花儿,还是花儿看人了。

    殷如歌大致看了看,所来之人不仅有吏户礼兵刑工各大部署朝廷官员及夫人,竟连些郡主侯爷的,也都到了场。

    见殷如歌面带疑惑,青蕊便笑道:“小姐该是知道的,礼部尚书夫人原不是出身普通人家,乃是康老王爷的女儿。且这礼部尚书连大人极爱夫人,这么多年来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位夫人在府。如今阜阳郡主五十大寿,连大人自然要宴请各家,为连夫人办个体体面面的寿宴了。”

    “既是康老王爷的女儿,也该是个郡主,如何不曾听闻她的名号?”殷如歌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然她不在朝廷贵妇圈子里,却是将这些人的名单册子都过了目的,哪个郡主是哪个官员的表嫂子,哪家少爷又娶了谁家的千金,她的脑子里,便是一个活名册,可这个康老王爷,她倒是记得膝下有几个儿女,却不曾听闻哪位嫁给了礼部尚书的。

    青蕊便凑近了殷如歌道:“原这是康老王爷在外头的女儿,其母出身烟花之地,所以康老王爷也不曾认了回去。好在这连夫人也争气,不仅生得是貌美如花,而且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一样不差,自小又养在康老王爷身边,所以京中都知道这个秘密,只是大家明面上不提罢了。”

    殷如歌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一件奇事了。只可惜,康老王爷终究还是受这世俗礼教的影响,不肯认下这个女儿。这个连夫人,也全是靠自己争气才赢得世人的尊重罢了。

    想着,殷如歌忽然有些期待见一见这位连夫人了。

    “哟,这不是殷家大小姐吗?”崔氏正打算带着殷如歌和殷如懿找一个幽静的地方坐坐,免得在人堆里混得吵,忽然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被人簇拥着便过来了。

    殷如歌不用瞧便知道,这便是高家的五小姐高淑媛了。

    殷如歌瞧也不瞧一眼,假装没有听到,随着崔氏带着如懿便要转身,却不想高淑媛却并不想就这么放过殷如歌,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殷如歌面前:“殷家大小姐这可是好脾性啊,可是马上要做易王妃,所以便眼高于顶,不屑于同我们说话了?”

    也许是“殷如歌”三个字带来的魅力,诸多原本在周围赏花的千金小姐贵妇人们也都纷纷朝这里看来,一时间,殷如歌又成了众人的焦点。

    殷如歌晓得高淑媛这是在故意挑衅,不咸不淡地道:“高家小姐何时同如歌这般熟识了?还是,高家小姐的意思是,如歌只要见到高家小姐,便要同高家小姐行礼?”

    言外之意,我殷如歌同谁打招呼,不同谁打招呼,同你高淑媛可不相干。我殷家和高家的关系,也并不是好到一见面就要互相寒暄的地步。

    而事实上,高家与殷家势同水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高淑媛故意挑话,明眼人便知道,高淑媛这是又在找不痛快了。

    殷如歌说话不咸不淡,却像是响亮的巴掌打在高淑媛的脸上。高淑媛眉头一皱:“我可没这意思!”

    殷如歌总是这样,每次都是两三句话便能把自己的优势扩到最大,让别人一下子无话可说。而她最讨厌的,也就是殷如歌这样。

    高淑媛随即看到了殷如歌身边的殷如懿,顿时面上一阵得意:“哦——我说呢殷如歌,我说你怎么不敢同我打招呼,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就要躲,原来是因为你带了这个杀人犯来啊!”

    “杀人犯?!”周遭人顿时一阵惊呼,看着殷如懿的眼神都变得怪异起来。

    殷如懿的面色瞬间便白了。她看向殷如歌,不是说这事情已经平息了吗?为什么高淑媛还拿这事儿出来说?虽说高子全最后死了,可若是被人知道她曾深陷天香酒楼,那她的名节,岂不是就要毁了吗?

    殷如懿这会儿有些后悔答应出门了。

    崔氏拉着殷如懿的手,给了殷如懿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即冷冷地看向高淑媛;“这位便是高家的五小姐了?”

    高淑媛原只顾着对殷如歌冷嘲热讽,不防今日一同前来的还有崔氏。见身为长辈的崔氏发话,高淑媛的气势便弱了些,但到底面上看起来还是有些倨傲:“正是。”

    “既是高家小姐,还请高家小姐谨言慎行,”崔氏紧紧地握着殷如懿的手,背挺得笔直,“不知高家小姐所说的杀人犯,指的是谁,又于何时,杀了谁?今日连夫人寿宴所来非富即贵,这么大的事,还请高家小姐把话说明白些。否则往后我殷家,同谁去说这等莫须有的罪名?”

    “我……”高淑媛原本不过只是为了让殷如歌难堪,见没法儿从殷如歌这会儿入手,便想从殷如懿这里找突破口,不想被崔氏这样一问,忽然无话可说起来。

    毕竟,若说殷如懿是杀自己三哥的凶手,朝廷已经有了定论,寒夜才是真凶。若是这时候再提起来,便是将三哥所做的事情再公之于众,这一点,殷如歌之前的确已经威胁过她了,刚才一时只图口快,就把这事给忘了……

    “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高家小姐空口白牙只图一时口舌之快了?”崔氏面色严肃,“高家小姐,念你也是高门之后,不该如此糊涂。好在今日当面便能澄清,否则若是两家闹起来,真相大白之日,高家小姐又怎么担当得起诽谤的名声?”

    两句话下来,高淑媛忽而觉得没脸。原本以为只是殷如歌难对付,不想着崔夫人,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能下得了台。

    “哟,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这时,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来,原是这寿宴的主人连夫人听说了这儿的事情,赶紧赶过来调停。

    “连夫人……”崔氏立刻行了礼,面上亦扬起和善的笑意道,“无妨,不过是孝子们贪图口快一时拌嘴罢了。”

    说着,便去拉连夫人的手,众人一看不过是高淑媛在那里耍嘴皮子胡闹,便也都散开去了。

    高淑媛一时间没脸,也只好臭着脸离开了。

    不过,殷如歌却不是个就想这么算了的人,她勾了勾唇角,对身旁的青蕊道:“青蕊,一品酒楼的酒,好像该出新品了?”

    青蕊先是一愣,随即顺着殷如歌的目光看向高淑媛的背影,忽而明白了什么,响亮地应了声:“是了!这个月便出新酒,桃花儿杏花儿梨花儿,全都赶着趟儿呢,好多年前就酿下了的。”

    她哪里不懂自家小姐的意思呢?高淑媛一直拿天香酒楼的事说事,小姐原本并不想还手,可惜高淑媛并不学乖,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要把一品酒楼的生意做大,逼得天香酒楼无酒可卖呢!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高家小姐自寻死路了。

    高淑媛吃了一回亏,宴席之上倒也算是安静,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可就在宴席快散场的时候,忽然有连家的家奴慌慌张张上前来,到连尚书耳边说了什么,连尚书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大家心里奇怪不知是什么事,连尚书也只是缓了缓面色道:“无妨,无妨,不过是远游的小儿回来了罢了。”

    “小姐,这连家的三少爷远游回来,怎么瞧着连尚书和连夫人都不怎么高兴呢?”殷家回府的马车上,青蕊忍不住问道。

    殷如歌摇了摇头:“这位连家三少爷倒是循规蹈矩不错的一个公子哥儿,内力故事,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又没过三日,殷如歌便知道出什么事儿了——一品医馆张大仙派人送信来说,连家请他到府上看诊,连家三少爷从外地回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发热呕吐食不下咽,反反复复如此,倒也不想是风寒,他怀疑,那是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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