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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覆着面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着一身红裙,头发只做寻常的倭堕髻,除了沈子枭为她寻来的发簪外再无任何装饰。

    她手持缰绳,挺直腰杆坐在马背上,娴静优雅地注视着前方,目光是在场所有人都做不到的平和与从容。

    沈子枭看到她,不由脸色遽变:“谁让你来的!”

    “是微臣请娘娘过来的。”杨无为下了马,跪地说道,“杨无为既然投靠殿下,便只会考虑殿下的利益和大晏的得失,因此……尽管此言会让殿下大怒,臣也不得不说

    “你有什么资格替孤作安排!”沈子枭抽出了佩剑,冷光如电,直刺杨无为咽喉。

    杨无为大惊,却昂然高呼:“微臣死不足惜,但绝不后悔!”

    江柍见状,便对沈子枭说道:“我是你的太子妃,也是大晏所有臣民的太子妃,如果我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力挽狂澜,那我又怎会犹豫。”

    “连他的亲妹妹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沈子枭漠然垂了眼帘,把剑狠狠掷于地上。

    “因为我信殿下不会置我于险境。”江柍望着沈子枭的眼眸,声音好似一泓清泉在细细流淌,“殿下是不舍得失去我的,对不对?”

    沈子枭拧紧眉头,太阳穴旁的一根筋隐隐跳动。

    厄弥能问他要她一次,就能要第二次。

    稍有不慎,他就永永远远失去她了,可她竟如此轻描淡写。

    她凭什么以为,他会再弃大计于不顾,救她第二次?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江柍也下了马,走上前扶起杨无为,说道:“多谢先生今日替我备马。”

    她自始至终都以“我”自称。

    杨无为没想到江柍如此敬重他,莫名想到临行前,她让他备马,他问“娘娘不坐马车吗”,她回他说“行军打仗,哪有坐马车的,替本宫备马”。

    那一刻他便知,她或许真的能帮上大忙。

    杨无为有句话说得没错,自他追随沈子枭的那一刻起,便只为沈子枭一人之事考虑,其余的他都不关心。

    而江柍……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看出沈子枭已为她动情,此乃王者大忌。

    他本觉她是红颜祸水,想借此机会利用她换厄弥归降,一是解决沈子枭身边的祸害,二是解决峦骨之困,可谓两全其美。

    可此时,他又想起与她一同赶路的那些日子,念起她的好。

    他惭愧不已,向她恭敬说道:“多谢娘娘成全。”

    江柍笑笑,又捡起沈子枭的“如虹”剑,重新递给他。

    沈子枭不接。

    厄弥在城楼上已叫嚷半天,恰好说道:“‎‍‎‍美‌‍‎‌人‎‍‌‎,沈子枭可真是个孬种,为了让本汗归降,竟把你都请出来了,怎么?他是要你用‎‍‎‍美‌‍‎‌人‎‍‌‎计劝服本汗,还是想用你换本汗臣服?”

    此话正是触动到沈子枭的底线,他一道目光刺过去,却没有言语。

    转身夺过了江柍手里的剑,寒光一闪,琥珠“啊”地痛呼一声。

    沈子枭划破了琥珠的手臂。

    他眼神晦暗幽深,却无半分语调:“你胆敢再辱孤爱妻一句,孤便刺你亲妹一下,你的污言秽语,都会变成你至亲之人的伤痕。”

    厄弥一见琥珠受伤,不由握紧了拳:“沈子枭,你有什么就冲本汗来!”

    江柍来此是为和谈,见状,忙对厄弥说:“我虽是‎‍‎‍美‌‍‎‌人‎‍‌‎,可却对你使不出‎‍‎‍美‌‍‎‌人‎‍‌‎计,更不可能用一己之身,换你归降。”

    厄弥问:“那你来干什么?”他忽而怒道,“是想看本汗被你的男人困死吗?”

    “不,他从没有要困死你,是你困住了你自己。”江柍对厄弥说道,“至于所谓的‎‍‎‍美‌‍‎‌人‎‍‌‎计,笑话,你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又怎会因我这个小小女子就动摇呢。”

    沈子枭出声制止她:“迎熹,够了,你回去,这里有孤。”

    江柍回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沈子枭因这道目光而微凛。

    厄弥哈哈大笑:“你什么都懂,可你还是来了,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们男人不同,我没有狼子野心也不喜追名逐利,更没有那么多的阴谋阳谋,我只知道人命可贵,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利益劝你归降,而我不管你归不归降,只是不想看你死去,才真心想劝你活下来。”江柍如此说道。

    这话半真半假。

    其实杨无为来找她之前,她就一直在回想琥珠的话。

    然后也不知怎么了,她霍然想起她及笄前一天在宫外看到的那些卖身葬父、葬母的小孩子,以及在北上途中遇到的那些走着走着路就饿昏的女人,和赤北城中脏兮兮的乞丐……最后她想到沈子枭说“只有真心为民,才能问心无愧地享受臣民的跪拜,天下的供养”。

    于是她毅然前来,便不再考虑什么昭国晏国,更不会在乎厄弥的性命,自己的身份,她只深念“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江柍继续说道:“今日见到你,倒是令我想起昔日的项羽。”

    “此话怎讲。”杨无为适时接话道。

    江柍笑笑:“世人皆拜服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英雄意气,我却觉得他是个十足的莽夫,想当年他破釜沉舟,是何等的义无反顾,却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竟这样轻易自刎了,若当初他没有死,后来坐拥江山的又会是谁呢。”

    说到此处,江柍忽而讽笑一下:“说到底,你还不如项羽,项羽临死之前还有一匹马和一个女人跟着他,你有什么?项羽临死之前还念江东子弟的平安,你念的是什么?”

    “说到底,你和他们是一样的,还是要本汗顾念将士们。”厄弥说道。

    江柍反问:“难道你不该顾念吗。”

    厄弥一噎:“……”

    “这世上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但更多的是不想死的人。你可以选择当一个站着死的英雄,到时你的臣民就要弯腰跪地生生世世低中原人一等,可你若选择低低头颅活下来,你所有的臣民就都能够昂首挺胸活在世上。”言及此处,江柍不由一叹,“你岂能不知,你一个输家,又哪里有资格做选择?你真正能做的选择无外乎我方才提及的那两个,大汗,是非成败转头空,你好好想想,若你还想不通,那阿难答大汗就白死了。”

    “……”

    厄弥看着江柍遥远的身姿。

    心中感叹,这个女人红裙妖冶,气质却高贵,给人以若妖若神之感。

    说出的话,既像神谕,也如鬼惑。

    为什么同是劝降,她的话却比那些将军元帅的话,更能让他听进心里去?

    江柍的一番话把厄弥说得哑口无言。

    沈子枭也凝望着她,目光不深不浅,风平浪静。

    杨无为无意间瞥到他的眼神,只觉轰然被闷雷劈中,从头顶开始发麻

    厄弥久久没有下定决心。

    江柍看了琥珠一眼。

    琥珠落下一滴泪来,默了默,她捂着受伤的手臂,深呼一口气,用峦骨语唱起一支歌谣来:

    “额吉额吉,给我一朵山丹花,我呀我要,把花儿戴在头发上,我要骑着小马去远方,额吉额吉,我想你就闻闻花,你想我也闻闻花……”

    这是峦骨人独有的歌谣,江柍看到城墙上的士兵已有人默默落泪。

    江柍窈窕纤瘦的身姿挺立得更加笔直,她说道:“大汗,我既已称你为大汗,你便永远是王,我不是让你降,而是给你机会活。”

    沈子枭附和:“有尊严的死和有尊严的活,你选一个。”

    厄弥久久不语,晴空之上一片飞鸟掠过云丛。

    有一只喜鹊竟胆大地落在了他的手畔,转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飞到了不远处的巢穴之中。

    或许是三日来的对峙已让他身心疲惫,或许是江柍的一番话对他起了作用,又或是琥珠的歌谣暖热了他的心肠。

    但更有可能是喜鹊归巢,让他的心彻底松动下来。

    静默许久之后,他高声喊道:“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江柍sy全场。

    我不是让你投降,而是给你机会存活。

    第53章 庆功宴

    ◎霸气护妻◎

    厄弥归降这一晚, 军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沈子枭也把峦骨军一同邀请了过来,他说,就是要峦骨人知道, 彻夜狂欢, 不是庆祝打了胜仗, 而是庆祝今后可以不再打仗。

    琥珠欣然答应了这个邀请, 可是厄弥却提出一个要求:“我们的确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把剌弥交给我,唯有杀了这个叛徒祭奠我父汗和无数峦骨军人的亡魂, 我才算真正心安。”

    沈子枭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他本意扶持剌弥为峦骨大汗, 日后也可为他所用, 但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一个连自己父亲都可出卖的人, 难免不会在更大的利益之前再行背叛之事。

    而比起一个傀儡大汗带领一个不再成气候的部落, 他似乎更需要一个好帮手, 帮他牵制鞑靼、末胡、瓦剌等部落,恰如一把锋利的马刀,镇在茫茫草原之中,杀一切冒犯之族, 挡一切野心之军,为大晏筑成一道无形的长城。

    将士们在河畔架起篝火, 每隔十米便有一座小小的火架, 而无数个火架中央又架起了一座像一个鹿角楼那么大的大火架,燃上火,士兵们便围着火架吹埙吹笛, 而那峦骨人还有带了马琴来的, 马琴拉起来的曲子像二胡又不太像, 晏军人人都这么说。

    除了奏乐,晏军还喜围在一堆儿唱家乡歌谣、跳刀舞、投壶,峦骨人见此便表演起摔跤来。

    沈子枭同厄弥来到篝火处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众人见他们来了,纷纷行军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大汗。”

    沈子枭摆摆手让他们纵情玩乐不必拘礼。

    而这时龙潜押解了剌弥过来。

    剌弥仍旧是被擒时的装束,衣服并无任何污垢,头发仍然一丝不苟,除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胡茬外,外形上并无任何改变。

    只是那双眼,像是不会聚焦了,涣散着,死气沉沉,没有了亮光。

    厄弥知道,晏军并未虐待于他。

    是他自己的心死了。

    厄弥的属下双手呈上一把弯刀,厄弥停顿许久才接过这柄刀,他把刀架在剌弥的脖子上,周围除了火焰噼啪的燃烧声外,寂静一片。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厄弥问道。

    剌弥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厄弥,眼眸里一片茫然。

    就这么静静对视了许久,剌弥忽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面目模糊,笑着笑着,他又停了下来,人们这才看清他的眼中有泪。

    然后他说:“我只想知道父汗临死之前,希望晏军保全儿女和将士的性命,这里的儿女,包括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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