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男人的世界里谈得投机,那边女人群里也禁不住热闹起来,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就和一堆小姑娘在一起窃窃私语。

    “淞筠,这个汉卿很不错啊,难得父亲母亲都喜欢,你是怎么认识的?”

    说话的是朱家女儿中的老大、已经嫁作他人妇的湘筠。她是朱启钤与元配所生,虽然出嫁,但仍时常回娘家,和后母于宝珊相处融洽。和几个妹妹关系也很好,因为只比老二淇筠大六岁,比朱三小姐大七岁,算是有共同语言的。

    大姐这么一说,二姐淇筠也来了兴趣,就是于夫人,也把关切的目光看了过来。有些话,她作为长辈闷在心里不代表没有想法,有人替她说了出来,那就不妨听听。

    朱三小姐第一次露出羞态,映在于夫人眼中,那分明是女儿家的衿持。张汉卿长得一表人才,看起来也很有才华的样子,出身虽然不好但家境还不错,再说如今谁还管这些。两人年纪也般配,如果撮合成这段姻缘,倒也是门当户对。

    而且丈夫难得的对这个少年人假以辞色,焉知他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呢?其实她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一场巧合而产生的美丽误会。不过朱家门风开放,夫妻两人都崇尚洋风,不提倡搞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所以于夫人心中有想法,仍是不动声色,只装作沏茶的样子仔细聆听。

    朱三小姐心里坦荡荡,自然不会有顾虑,便把两人的相识、其实也就是昨晚那一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浅笑着说:“你们别看他现在斯斯文文的,昨天晚上可是霸道的很!那可真的是土匪转世----也不是转世,是传世,嘻嘻。”张汉卿土匪家庭出身,她们都明白的。

    只有在姐妹母亲面前,她才放下小魔女的风采,和她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于夫人佯作生气地剜了她一眼,轻声细语:“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还有没有规矩!”

    朱淞筠伸了伸舌头,表示受训。朱家五子十女中,于夫人最宠老三和老五。她尽管在京城有很大的名声,却也只是一个十六周岁的女孩,只是心智早熟而已,于家教还是很好的,在父母眼中还是乖乖女。要不然,以朱淞筠在京城交际圈的“野”名声,于夫人能容她才怪。

    结识了顾维钧,又有了此等佳音,张汉卿心情大好。他虽然身体年龄不大,但心理年龄已经两世为人,过于喧宾夺主的事是不能做的,毕竟今天是朱三小姐的生辰宴席。瞥见朱家家宴一团和气,他也忍不住要上前祝贺----实质上的礼物拿不出,总得在嘴头上讨些巧,这样才会让人喜欢呐!

    而且此时的朱淞筠去掉了浓妆艳抹,原本年纪还小的她显得十分清丽,这种巨大的反差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这一个已经成年的公狼?别说自己的小心思还有求于朱家用,就光是亲近美人芳泽的机会,他不懂得把握就不是已经有祸害美女潜质的风流少帅了。

    他端起酒杯,用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稳走过来,先给于夫人斟满茶,笑容可掬地说:“难得朱姐姐华诞,今天小侄就借花献佛,敬伯母一杯水酒。生日又叫母难日,先敬伯母是应该的。”

    于夫人很开心,这年轻人的嘴很讨巧哦。她的心里不由得更喜爱了,便笑着陪着他抿一口茶说:“你和淞筠她们年龄相若,你们年轻人多聊聊,不用管我。”朱淞筠只比他大一岁,真要走到那一步,在这个时代,这是很合适甚至很普遍的现象。于夫人看着他们两人开始互动,心情很愉快。

    张汉卿已经重新斟满酒,要和朱淞筠碰杯,一边嘴里笑嘻嘻地说:“祝愿三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春永驻,”不忘损她一句:“敢和乌龟比老。”

    朱淞筠开始还故作矜持地望着他眉飞色舞地祝酒,忽然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由得娇叱:“越说越放肆,你才和乌龟比老呢!”

    听着两个年轻人骂俏似的斗嘴,众女眷们都笑起来。本是家宴,朱家又门户开放,在这些事情上倒没什么一定之规。年轻人打打闹闹才显得热闹,不像其它几桌,都正襟危坐地讲规矩,有个什么意思?

    旁边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露出两个酒窝来:“小哥哥,人家生日都有礼物,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呢?小气。”

    这是第二次提到这事了,连朱淞筠都为他臊得慌。张汉卿给父亲许了一个空中楼阁,别人可以说他聪明,但这个道理怎么可以和小女孩讲?于夫人怕他尴尬,忍不住磕了她小脑袋一下:“湄筠,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礼物?你张哥哥给你爸爸的礼物,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原来这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叫朱湄筠!咳,果然是“赵四风流朱五狂”,小小年纪,都有祸水的潜质了。张汉卿忍不住看看旁边同样替他尴尬的朱光沐,心里想着:“这就是你的菜,你负责摆平她。”

    朱光沐可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正史上是自己的妻子,见张汉卿向他不怀好意地看,还以为是想着让他“救驾”,便急忙说:“湄筠啊,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明天哥哥买给你。”

    朱家的女儿,会这么容易上套?朱湄筠年龄虽小,心思不简单,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朱光沐的收买:“今天是三姐姐的生日,我要礼物做什么?别想把我岔过去。”

    张汉卿那个汗呐,这是典型的人小鬼大,看来不用点绝招是不行的了。他面不改色,对朱湄筠说:“我的礼物太大了,带不来的。”

    朱湄筠撇撇嘴:“骗人,爹爹和别人听你的,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呵,这是非要将军的节奏啊!小娃娃不给面子,以后非得让你嫁给光沐----这个无趣的老实人,把你闷死不可。张汉卿一边暗自发狠,一边笑嘻嘻地说:“哥哥我从来不骗人的,不信你问问你三姐姐,我是不是和她约好了,在秦皇岛边给她建一所大房子,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金屋藏娇,是每个男人的志向,而一石二鸟、小姨子兼收享受齐人之福也是人生一大追求。如果朱三、朱五愿意住在这么个房子里,他不会拒绝给她们建一所。

    话说得很露骨了,朱母却有些相信了,这两孩子,不是说才一面之缘吗?连房子都要建了,看来有情况啊。不过这个张汉卿心眼活络,家世也好----英雄不问出身嘛,人家老爸好歹也是一镇将军了,和朱家结亲也是良配呢。

    倒是朱三小姐听不下去了,什么约好了建房子,以为是娶媳妇过门吗?她向张汉卿咬牙切齿地发狠,却也不想当面拆穿他。不过朱湄筠才不会被他所骗,鼻子一皱说:“你骗人,根本没有什么房子。”

    张汉卿笑嘻嘻地说:“谁说没有?我还为此作了一首诗呢。”

    这回轮到朱三小姐惊讶了:“你会作诗?”但转念一想,作为传说中辜鸿铭看好的不记名弟子,想来怎么着文学成就不会太差吧。

    张汉卿诗兴大发,正要装逼,当然气定神闲,一幅笃定的样子:“三姐姐不信?你听好了。”

    后世不知从何时起,面对高昂的房价,拥有一处小居室的商品房都成为了奢望,更不敢提依山傍水的别墅了,那只存在于梦里。倒是有位诗人海子,远在房价放开之前就有了这样一种心灵的追求,把它放进诗里,便是张汉卿前生经常吟哦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个时候最早的现代新诗还没有出现,正史上至少要延后一年多才由胡适奠基。不过同很多新事物一样,新诗诞生后一段时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显得较为肤浅和直白,缺少文学应有的意境,所以能被传唱的并不多。直到郭沫若、闻一多、戴望舒、艾青、徐志摩等人加入,各种流派纷至沓来才使得新诗并发出新鲜的活力。张汉卿这首白话一般的诗一出,立时令人耳目一新,感觉不但言辞悠美,而且意境颇高。尤为难得的是“即席而作”,堪为上乘。

    朱家是新式家庭,对“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的外国诗人拜伦、雪莱、普希金等人都不陌生,几位朱家姐妹立刻对这位胡子的后代好感顿增。

    朱三小姐服气了:“看不出,你还有几把刷子,不是请的枪手吧?”朱湄筠也难得的表扬起张汉卿来:“张哥哥做的诗真好。”于夫人则是满怀笑意地看着他和朱淞筠,那一幅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让张汉卿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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