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的顾忌宝钏岂能不知,“兄长只管照顾好母亲,其余的不要多做计较。”

    宝钏投洗巾帕为江氏擦拭手脸。“我是山野中人,从不在意礼教俗成,但府里人多嘴杂,何苦授人口实。”江遥再一次给母亲施针。

    宝钏握住江氏的手,“娘,你放宽心,兄长一手的好医术,他会护你周全。”

    江氏眼帘微动,眼角有泪水滑落。心悸病人最忌情绪波动。

    江遥柔声在母亲耳边低语:“母亲,孩儿在这,你要好好的。”

    正如宝钏所言,百善孝为先,事有轻重缓急,清誉和性命攸关,孰轻孰重?

    大丈夫岂能为虚名所累!江遥不是重虚名的人。

    在师父带走他之前,他和宝钏形影不离,别人都戏称他两是双胞胎。

    李宝钏成长过程中,江氏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是道义上,还是从感情上,这对母子彼此有更多陪伴机会,是宝钏乐见其成的事。

    宝钏既然是不在意虚名的女子,他本也不是受儒家约束的儒生,江遥最终留下来。

    桂子在莲花香炉里点燃安神香,江氏脸色渐渐转缓过来,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宝钏对桂子耳语几句,一会来两个厮,抬一张贵妃榻安置在室内。

    江遥暗自感谢宝钏行事周到,除了母亲,师父,宝钏在他眼中亦是亲人。

    母亲生死难测,师父不在身边,他私心里希望宝钏能陪在身边。

    即便他才高八斗,他承袭师父毕生所学,但他潜意识就是希望宝钏留在身边。

    当年母亲病重,她同样希望乳娘陪在身边,她恐惧不安的心才能好受些。

    推己及人况且宝钏又是善解人意的,此时此刻江遥的心情她深有体会。

    案几上的书,宝钏随手抽出两本,递给他一本《大学》,自己捧着《诗经》。两人安安静静地守在床边,看书陪护。

    上半夜还好过些,下半夜宝钏坐在椅子上直磕头,眼皮不受控制往一块粘。

    眼皮粘一块,她立马会周公,睡梦里仿似从高处跌落,忽悠一下,伴随啪嗒一声,宝钏猛地睁开眼睛。

    什么情况?她有些迷蒙,椅子歪了,她挤在床榻和歪斜的椅子间,保持一副将坠未坠的姿势。

    她飞快地调整好坐姿,然后抬眼望去,江遥垂首,书本摊在腿上。

    她轻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出糗没落在别人眼里。她这边厢如释重负,殊不知她的行径已被某人尽收眼底。

    江遥抬眼,摇曳的烛光下,一双凤目越发衬得波光潋滟。

    “宝姑娘且去歇息。”

    宝钏摇头,抬手掩唇挡佐之欲出的哈欠。

    头一阵乳娘患心悸,她们三人轮流守护,当时还有大夫在场。

    如今江遥自己就能把脉诊病。江遥起身,去外面陶罐取些清水,把巾帕沾湿递给宝钏。

    困了就用冷水敷脸,宝钏硬是看护一宿。

    浣纱毕竟年龄稍长两岁,平日做事心思缜密。她和桂子在外间,这一宿浣纱是辗转反侧。

    她们都是姐心腹,自然不会嚼舌根,但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尽管江氏亦在房中,但外男又怎能一宿皆在女子闺中?

    清清白白又如何,就怕有人八卦,这头听进去是老鼠,经过几轮加工那头出来就成了大象。

    快明浣纱才迷迷糊糊闭眼,感觉刚闭眼就亮了。

    她顶着黑眼圈,服侍姐。桂子则去厨房用银吊子熬制燕窝雪糖粥。

    宝钏看浣纱黑眼圈出场,以为她是昨日被恶棍王匡吓到。

    她两自幼随侍左右,这些年别打了连句重话都没受过。

    浣纱要伺候两人梳洗,宝钏洗了脸,江遥就着一盆水也洗了把脸。

    浣纱心里犯嘀咕,太不拿自己当外人。看宝钏把巾帕递给他,浣纱恨不能上来抢的架势。

    昨一宿快明才眯了眯眼,她对江遥有气。

    江遥何等聪明人物,他倒想逗逗这个衷心的丫头。

    慢条斯理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巾帕,慢条斯理的举起来,拿眼瞄着浣纱。

    浣纱转头去看姐。宝钏正坐在床边看着乳母,感觉有人注视她。

    一抬头发现浣纱眼神不对,“没什么事啦,你回去休息。”撵着她回屋睡回笼觉。

    江遥笑嘻嘻把巾帕递给浣纱。这还差不多,浣纱想给他个白眼,可姐盯着呢。

    一扭身负气的丫头走了,为他们料理早膳。

    宝罱夫人那边请安。王夫人端坐厅堂,她年纪四旬出头,体态稍显发福,端庄沉稳。

    相对于时人审美标准而言,王夫人丰满的有些过头,也就是有些臃肿。

    她的一双儿女均已成家立业。儿子李俭在洛阳任职,官至正七品下,致果副尉,夫人是太原王氏。

    女儿李芙夫君清河崔氏,崔元和官至国子监丞从六品下。

    王夫人出身高贵,对柳氏很是不屑,一个以色侍饶歌舞伎,曾经盛宠一时。

    能爱屋及乌,亦能殃及池鱼,对柳氏有成见,自然对宝钏就先入为主。

    宝钏梳一款垂练髻,发髻上点缀几颗珍珠,一身鹅黄襦裙搭配一条淡黄披帛。

    宝钏袅袅娜娜姗姗而至,盈盈福身请安:“宝钏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每每看到宝钏,心里都不禁跳出几个字,狐媚惑主的胚子。她的教养不允许她把鄙夷之色挂在脸上。

    她抬抬眼皮,年岁大了,眼角开始往下耷拉。敷衍两句,无非是女孩子大了,要自珍自爱云云。

    又问及她近日功课,宝钏只跟夫子学习《诗经》《论语》等书。

    李念也陪着母亲刘氏过来,宝钏又上前问安。

    因着李念和宝钏平日多是亲近,刘氏又一向喜欢女孩,怎奈生了李念后再无添丁。

    她对宝钏真心喜欢,宝钏和刘氏也最为亲近。

    李念向王夫人禀告,“母亲,孩儿近日结识一位侠义之士,他处境窘困,孩儿有心留他在身边,时常研习武艺诗书。恳请母亲应允。”

    李家大族钟鸣鼎食之家,在王夫人看来收留一个人,事一桩。

    “我儿可自行安排,只是有一点,不可把鸡鸣狗盗之辈引入李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儿在识人上要把好关。”王夫人面色和蔼道。

    沈氏和郑氏前后脚来了,沈氏女儿李蓉嫁给新科进士,沈氏容貌清雅,性格平和,和谁都是不远不近。

    宝钏上前请安,沈氏报以温柔笑意。

    郑氏容颜冶艳,诗画歌舞俱佳,看面相也就二十出头,风韵迷人。

    李德裕对郑氏宠爱有加,儿子李倚年方九岁。

    郑氏出身不高,柳氏出身低微,她在柳氏身上找到优越福反倒是郑氏对柳氏母女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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