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岚洺被横了一眼,不但不恼,反而觉得美人更加活色生香了,笑嘻嘻的将手中握住的小手凑在唇边亲了一下,“别生气别生气,我胡说八道呢。娘子要打要罚,我全认。”

    慕晴泠将手抽出,眉眼一挑,“真的?”萧岚洺连忙指天发誓,“我对着娘子向来都是句句实话,样样真心,从无半点虚假。”

    话音刚落,慕晴泠就将右手扬起,作势要打,“话可是你说的!”掌风急转直下,可到底也没真打下来,慕晴泠看着眼前这个躲都不躲的男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这个人身为天潢贵胄,却给了她常人给不了的理解,尊重和支持。男人通常将女人视作私有物,视作财产,萧岚洺却愿意给她自由,让她翱翔。

    慕晴泠突然扑入萧岚洺的怀中,侧耳听着萧岚洺有力的心跳声,心中那个模糊的想法越来越清晰,“罚你听我讲个故事吧。”

    萧岚洺温柔的笑了笑,搂住慕晴泠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哄孝儿一样。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慕晴泠能靠的舒服点,“听故事?这可不像是罚我,反倒像是赏我。看来还是知道心疼自家相公的。”

    慕晴泠并没有理会萧岚洺的俏皮话语,环抱着萧岚洺,自顾自的开始说起了故事,“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进靖勇公府,是在我母亲故去以后。那时候我父亲整日里在衙门忙公务,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我会发呆一整天,家里的下人觉得我年纪小小就没了母亲很可怜,又碍于我是主子该敬畏,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作为一个长辈来疼爱和关怀我的。”

    “我日渐沉默,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有时候他会带我去衙门,可是我明白的,这样不好。直到有一天,京城来了人,说是我的外祖母派人来接我去京城玩的,父亲很是不舍,可是还是劝我去,说外祖母是多么多么的慈祥,舅舅家里的兄弟姐妹又多能与我作伴。你知道吗,我走的时候,父亲还偷偷哭了,他一定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都看见了。”说到这里,慕晴泠明明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笑了笑。

    萧岚洺紧紧抱住慕晴泠,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一些力量,“岳父大人做御书房侍读学士的时候,就给人一种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却无坚不摧的感觉,没想到他还会哭,我想他一定很舍不得你。”

    慕晴泠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出远门,其实心里很害怕,因为那些亲人我一个也没见过。直到进了靖勇公府,见到了外祖母,那一瞬间,我突然就不害怕了,因为我从外祖母的眼中看到了疼爱。靖勇公府里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好,外祖母对我疼爱无比,那时候大舅舅还没有续弦,府中由二舅母许氏掌管,她对我无微不至,房中服侍的人每日都要亲自过问,我曾一度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三舅母爽朗大气,对我也是千好万好,府中兄弟姐妹众多,大家一起上学玩乐,十分快乐。”

    “再后来,有了新的大舅母,再再后来,有了两位表嫂,府里的人越来越多,唯一不变的就是大家都对我很好。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白皮信,杭州来人报丧……”

    萧岚洺轻轻为慕晴泠拭去眼泪,却并没有开口,他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聆听。

    “我的父亲没了,那一瞬间,我觉得天旋地转,而更让我觉得天旋地转的是,我以为的慈祥舅母许氏,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对我的疼爱仿佛成了泡影,外祖母安排文达、文远、文敏三位表哥陪我回家奔丧,可她毫不在意我的伤心欲绝和归心似箭,总是三推四阻,一意留下她的儿子文达还有文敏,最终,陪我回家的只剩下了文远表哥一人。”

    “有些人是需要花些时间才能真正认清的,可是没关系,认清了就好。”萧岚洺安慰道。

    慕晴泠扯了扯嘴角,“是啊,那时候我在回家的船上,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着过往的种种,那些包裹在关怀和照顾下的蛇蝎心肠,还有我丧父后被人谋夺偌大家业,还有……我被人凌辱,身败名裂,含恨而死……”这些不堪的事,她明明想一五一十全都告诉这个她信任的男人。

    可话到嘴边,终归还是披上了一层梦境的皮。或许深陷真情中的人都有些胆怯,眼前的生活这样美满,她经不起一点可能摧毁这份美满的可能。

    萧岚洺吻了吻慕晴泠的发顶,“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早点遇到你,对不起,没有早点保护和照顾你。

    “我在梦里死了,可是我发现,死亡,不是一切的结束,而是某些阴谋的开始。我的死亡最终被人告发,说是文远表哥所为,为的是谋夺他从杭州带回的慕氏家财,文远表哥被下狱,外祖母被气死,背上杀人夺财、气死祖母这两个罪名的文远表哥最终也没能熬到公审,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牢里。”

    “与之相对的,就是意气风发的许氏,在外祖母的灵堂上,她自以为没人,得意忘形的说出了她所有的谋划,殊不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缕幽魂。她害了我,害了外祖母,害了文远表哥,为的不过是名利双收,把慕家家财和靖勇公的爵位收入囊中,顺便也把压头上的婆母一脚踢开。梦中警醒,前程往事尽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连上了,那些以爱之名被尽数打发的幕氏奴仆,那些寒冬腊月悄然开启的窗户,还有她死活非要留在京城的儿子们。一切都是我识人不清的错。”

    “这不怪你,一场噩梦,做不得真。”萧岚洺宽慰道。

    “是啊,梦做不得真,可真相却远比梦境骇人。杭州的事你也知道,我若不是遇上你,就连守孝都不能清净。许氏在江浙打着靖勇公府的名头大肆敛财,在我回到靖勇公府以后,向我盘索慕家之财,更因为文安中了秀才,而文达没中,就弄了一出舞弊案,意图置人于死地。”

    “我那时候就常常在想,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坏,我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都是她的亲人,可是她在下手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我们的性命对她来说就这么不值得在意吗?想到这些,其实我的心里一直是憋着一口气的,我要许氏好看,要她后悔!我一定不能让她得偿所愿!”想到这些前尘往事,慕晴泠的情绪有些激动。

    萧岚洺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发顶,低声哄道:“好,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你现在可是朱雀袍加身的亲王妃,谁能奈你何?”

    慕晴泠却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了萧岚洺怀中,闷闷地说道:“从前我是顾忌着外祖母,希望她能安度晚年,所以不欲鱼死网破。现在,我嫁给了你,又来到了天津,看到了更加广袤的天地,那口因为许氏而憋闷在胸口的气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散了。以前,因为许氏想要慕家钱财,我便死命守着这些财产,谁都不能动。许氏意欲谋夺靖勇公府,我就帮着文远表哥,护着大房正统。”

    “回头想想,我似乎一直是为了跟许氏作对而活。如今不一样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有家,有外祖母,我还有你,何必为了一个许氏,浪费大好人生?”

    萧岚洺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慕晴泠自我禁锢,陷在囚笼里出不来,听到慕晴泠这样说,萧岚洺轻笑一声,柔声问道:“这么听来,王妃娘娘是有雄心壮志了?可否说给为夫参详参详?”

    “那一日,我们在港口看到的那个别鞭打的老人,你说过,按照徭役的抽法,三丁抽一,也就是说,他们家至少有三个成年男丁,可是来服徭役的还是一个老年人,我想,不是因为他们家没有青壮,而且因为徭役是不赚钱的,所以他们为了生存,才让年老体弱的来出工不出力,然后留青壮在家里养家糊口。”

    “这是人之常情,想来那老人也不见得不甘愿。可我心里一直特别难过,我一直在想,有什么能帮助他们,改变这种现状。毕竟天津港一修就是好几年,大量劳力被征来服徭役,虽然现在天津因为建港所以商事活跃,普通百姓趁机养养鸡鸭、做点吃食来卖也能赚点钱,但是我总觉得这样不是长久的营生,我想帮他们建立一个长久的营生,让那些因为家里的男丁服徭役,或者家里根本没有男人的女人们也能养家糊口。”

    萧岚洺赞叹道:“很不错的想法,你想怎么做?”萧岚洺最好的一点就是他从不帮慕晴泠做决定,他只是永远坚定的支持她。

    慕晴泠羞赧的一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想试一试。女人们天生体弱,比气力是比不过男人的,但是论心灵手巧,还是女人占优,而没有什么比绞丝纺织刺绣更能体现她们的心灵手巧。可是天津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刺绣工艺,所以我想出钱,帮她们从杭州织造局引进先进的技艺,包括那些比房子还大的织机,然后无偿的教给她们。我想过了,如果没有天津港,杭州织造局大抵是不会乐意的,毕竟全国的丝绸市场就那么大,培养了天津,那不就是给自己制造抢生意的对手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广袤无垠的大海之外,还有无数的市场,杭州一地出产的丝绸是占不完的,既然如此,而我又是出钱不白要,所以他们大抵会乐意的。而天津这边占着地利之便,等她们学成了,通过天津港卖到海外,或者等以后榷场建立,拿到榷场买卖,都是不错的营生。”

    慕晴泠咬着唇狡黠一笑,“再说了,就是不乐意……我有你这座大山靠着,怕什么?大不了放你去咬他们!”

    萧岚洺点了点慕晴泠的额头,“不错,王妃这杀伐决断的样子,颇有乃父之风。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通过朝廷为好,这样,我写一道奏折呈报陛下,如果陛下同意了,就让陛下调停去,这毕竟不只是钱的事,还是要如今的江浙巡抚和杭州织造同意为好!”萧岚洺想得更多,思虑也就更加周全。

    慕晴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我所愿,万一最后鸡飞蛋打,把钱都败光了,你可不能嫌弃我啊!”慕晴泠甚至还抱着萧岚洺的胳膊摇了摇。

    萧岚洺一刮慕晴泠的鼻子,“放心,为夫尚能养家糊口,不会让娘子喝西北风的!”

    “那就说好了,如果我把嫁妆败光了,以后就你养我们一家三口!”说完慕晴泠,又是期待又是甜蜜还带着几分羞怯地看着萧岚洺。

    “什么?”萧岚洺没反应过来。

    “你,我。”慕晴泠拉着萧岚洺的手放在了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孩子。”

    “萧岚洺,为了我跟孩子,你可要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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