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俞恩正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撑在膝上,面无表情。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是过来探望,倒像是来寻仇的。不过军旅之人,杀气腾腾,也不是不能理解,萧岚洺不急不慢地进到厅里,俞恩正赶紧站起来,行了个武将礼,“末将参见王爷。”

    萧岚洺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免礼,俞大人乃是内人的舅舅,私下往来不必拘泥。请坐。”说完,萧岚洺一撩衣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俞恩正听见萧岚洺这样说,仍旧一副不苟言笑硬邦邦的模样,“王爷抬举末将了,末将出身寒微,如何担得起王妃的一声舅舅。”

    俞恩正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倒让萧岚洺不好再继续下去。萧岚洺笑了笑,说道:“俞大人刚直不阿,小王佩服。大人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急事?”俞恩正看了看萧岚洺斜靠着座椅扶手的模样,淡淡地说道:“王爷一连三日没有去过衙门,末将有些担心,故而上门探望。”

    萧岚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说道:“劳俞大人挂念,府上一切安好。只是这几日王妃身子不安稳,小王想着左右如今码头上一切安好,边懈怠了几日,陪陪王妃。”

    这借口倒是说得过去,萧岚洺有多紧张他这个王妃,是个人长了眼睛就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因为王妃有孕这件事,萧岚洺没少在天津城里闹笑话,俞恩正一听是因为慕晴泠身子有事,心下先信了三分。他自来觉得太重儿女私情的男人没什么出息,如今更是不屑萧岚洺的作为。

    明明有那么得天独厚的出身,却偏偏养成了一副纨绔性子,拘泥于儿女情长,自甘堕落!俞恩正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王妃身子不舒服?可有什么大碍?”

    萧岚洺笑道:“没什么大事,她年纪小,又是初次有孕,难免反应得厉害了些。再加上又远在天津,难免思念亲人。说起来,本王倒有个不情之请,俞大人到底是从靖勇公府出来的,当年老国公让你姓了俞,可见是看重你,视你为亲子的。内子如今正是需要长辈照拂的时候,本王想请俞夫人常来王府坐坐,陪内子说说话。也算是有个长辈在身边,让内子安心。“

    俞恩正向来不喜欢别人将他跟俞家扯上关系,更不要说让自己的夫人以王妃舅母的身份,出入王府。可现在萧岚洺已经开口了,俞恩正总不好急赤白脸的回绝。只能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

    闲话说完,俞恩正盯着萧岚洺,说道:“对了,府上最近可有发觉什么可疑之人?末将听闻,这几日天津城里有些不安稳啊。”

    萧岚洺闻言皱眉,“不安稳?怎么个不安稳?”俞恩正连忙说道:“王爷不要紧张,如今天津城里天下商贾云集,多少客栈商铺说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梁上君子多几个,也是正常。末将只是担心有些不长眼的打扰到王府上来,就不好了。”

    “竟有这样的事?本王竟是不知。俞大人不必担心,王府上的侍卫亲兵都是本王从京中带来的,大部分可都是御林军的人,小小毛贼不足为据。只是天津如今举足轻重,本王须得提醒一下李大人,千万不要轻忽巡防,免得因小失大。”萧岚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俞恩正盯着萧岚洺看了一会儿,看不出萧岚洺有任何异样。心中怀疑又放下几分。正要岔开话题,只听得萧岚洺说道:“说起来,俞大人手中的指挥使司负责港口巡防,这几日本王也没去过码头巡视,那边一切可还安好?”

    俞恩正心下一紧,这是萧岚洺故意试探,还是随口一提?“王爷放心,码头一切安好。如今码头不论白天黑夜,均有人把守。若当真又毛贼摸到码头上去,只会是自投罗网。”

    萧岚洺似乎很满意,连连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俞恩正才不急不慢地起身告辞。萧岚洺也站起身来,送俞恩正出门。

    走到门口,俞恩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萧岚洺说道:“看末将这脑子,一点都不记事。王爷,末将近日得了一只海东青,这鸟生性猛烈,若是驯服好了,却又及其护主。末将欲将此猛禽献给王爷,王爷可愿移驾一观?”萧岚洺挑眉笑道:“海东青?这鸟儿可不好找。俞大人快请带路。”

    俞恩正领着萧岚洺走到了王府大门外,一扬手,一个身穿皮甲的士兵走上前来。平举的手臂上稳稳地站着一只足有三岁小儿般高矮的雪色巨鹰。

    那鸟儿目光及其明锐,神情警惕。雪色的背羽上点缀着褐色花纹,一眼看去,堪称神俊。萧岚洺啧啧赞叹:“了不得了不得,俞大人这只海东青可不得了。大人当真舍得让给本王?”

    俞恩正勾了勾嘴角,“王爷不嫌弃就好。”俞恩正说着就要上前,将那只海东青从士兵手中接过来。许是那鸟儿野性未驯,一见俞恩正过来,竟然张开翅膀鹰唳一声,海东青可不比别的鸟儿,素来有十万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的说法。它的翅展有时候足有两个成人的臂展,若是被这一翅膀扇稳了,俞恩正可得负伤好几天。

    俞恩正倒是身手敏捷,海东青一有动作,他就已经往后退去。可偏偏萧岚洺此时正在他的身后,俞恩正这一退,正好重重撞上萧岚洺的左肩。

    萧岚洺神色一凝,他的伤敲是在左肩,俞恩正这一出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现在说不准。可他如今站在王府大门口,若是被人看到身上有伤,那可就真的满城风雨了。

    萧岚洺一抬手臂,稳稳地扶住俞恩正。那边突然展翅的海东青已经在皮甲士兵的安抚下冷静了下来。俞恩正连忙回身,告罪道:“王爷恕罪!”

    “诶,俞大人不必紧张。海东青这种鸟儿不是凡物,想来它是不想来本王这里了。俞大人的心意本王心领,这鸟与本王无缘,看来本王只能放弃了。”萧岚洺一边说一边遗憾地看向那只威风凛凛的鸟儿。俞恩正打量了一下萧岚洺,见他浑身上下一点异样都没有,只能说道:“是下官思虑不周,王爷不怪罪已经是下官的福气了。既如此,下官这就将它带回。严加驯养。”

    “去吧。”萧岚洺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只海东青,抬起手朝俞恩正随意的挥了挥。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俞恩正,萧岚洺转身回了府里。回到房间,萧岚洺一放松下来,顿时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慕晴泠从里间出来,边走边问:“怎么样了?俞大人可……这是怎么了?!”

    慕晴泠惊慌上前扶住萧岚洺,赶紧让云桥去叫太医。萧岚洺痛得脸色都白了,却还安慰慕晴泠:“没事,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你别急。”

    慕晴泠皱着眉头将萧岚洺的衣衫褪去,就见刻意缠了好几层的纱布竟已经透露除了血色。慕晴泠脸色一白,等不及太医过来,就将萧岚洺身上的纱布给拆开了。

    刚刚俞恩正一撞,将萧岚洺原本见好的伤口又给撞开了,更不要说萧岚洺为了不露马脚,还故意用左臂扶了俞恩正一下,让崩裂的伤口雪上加霜。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崩了伤口?”慕晴泠又是着急又是心疼,萧岚洺只好将门口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慕晴泠听完,手上一顿,看向萧岚洺:“他……他是故意的?”

    萧岚洺垂眸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有意为之。现在一切都不明朗,不能确定。”慕晴泠盯着萧岚洺肩上的伤口,“如果他是故意的,那岂不是……”那岂不是俞恩正与商贩勾结,在天津走私?!俞恩正掌控卫指挥使司,手中兵马不少。若是他,这事情可不太妙。

    “别胡思乱想,我说了,一切还不明朗。说不准当真只是个意外呢?你别自己吓自己。”萧岚洺握着慕晴泠的手安慰道,慕晴泠勉强一笑,这是云桥带着太医赶了过来。慕晴泠连忙让开,让太医给萧岚洺重新上药包扎。

    与此同时,俞恩正一回到府上,管家就凑上前来,在他耳边嘀咕一阵。俞恩正一边往后面书房走,一边低声说道:“谁让他现在过来的?走的哪个门?”

    管家连忙道:“老爷放心,他走的时候偏门。那里从没有外人出入,不会有人发现的。”

    说话间,俞恩正已经到了书房门口。他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书房,一早等在书房里的人扑了过来,惊慌道:“俞大人!我怎么听说三天前有人进了码头?人你抓到了吗?可有灭口?!”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褐色锦衣的中年男人,看模样不过三十来岁,身形很瘦,站在俞恩正身边总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谭老板,天还没塌呢,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被外人看到无事都变有事。”

    此人正是徽商谭家的二当家,谭德宏。谭家也是此次中选的十家商号之一,谭德宏上面还有个哥哥,名叫谭德明。谭家大本营在徽州,谭德明在徽州坐镇,谭德宏北上天津开拓新疆土,这样安排也算是相得益彰。长此以往也算是财源涌进。可谭家的胃口可不是一个天津港能满足的。

    谭德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我怎么能不急!咱们得买卖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那可是要杀头的!俞大人,你,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俞恩正最烦谭德宏这副听风就是雨的模样,不耐烦地说道:“若要问罪,本官第一个跑不掉。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把你那二两胆子揣回去!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你自己就能先把自己吓死!”

    谭德宏见俞恩正不耐烦起来,也不敢再抱怨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俞大人,咱们最近……要不要停一停,避避风头?”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俞恩正眼神阴郁地看向谭德宏,“一个没影的毛贼而已,你怕什么?!耽误了生意你去跟三殿下解释?!生意照旧!若是寻常毛贼,没凭没据他自然不敢透出风声。若是来者不善……”俞恩正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若是有人有心要查,也不会就来那么一次。”

    “只要他敢来,我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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