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达站在树丛的阴影下,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听见俞筱的惊叫,缓缓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来了?”

    俞筱见俞文达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皱眉道:“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在家里住着,难道还不能逛逛园子吗?倒是你,大白天地站这里干什么?吓我一跳。”

    俞文达一副被俞筱扰了清静的模样,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你要逛就去逛,别在这里打扰我。”俞筱被俞文达这轻慢的态度气得不轻,仿佛她只是个寻常丫鬟似的,越发不肯走了,偏要拧着性子和俞文达对着干,“大哥,我是你亲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俞筱面上凶恶,心里却堵的不行,她自幼就是这府里最得意的姑娘,不曾想,竟然落得个如今这人嫌狗厌的下场!

    俞筱满脸怒容,俞文达眼见着是待不下去了,甩了甩手,说道:“罢了,你爱在这里叫唤就叫吧,我懒得陪你。”俞文达背着手,理都不理俞筱,径直走了。俞筱指着俞文达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可置信道:“你……你……俞文达!你竟敢如此待我,我是皇子妃J子妃!”只是这话不知道究竟是说给俞文达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俞文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愣是当没听见一般。

    俞筱气得直跺脚,这时身后的侍女突然上前,说道:“侧妃别生气,坏了心情还是自己难受。说来也奇怪,刚刚府上二少奶奶一脸惊慌,说是差点被癞蛤蟆扑了脚,大少爷又是一副神魂不守的模样,难不成,大少爷也被吓着了?”

    本来拿帕子抽打这花枝树叶出气的俞筱动作一停,斜斜一眼看过去,”你什么意思?“这丫头不是她从俞府带去的亲信,是三皇子妃送到她身边的。平日里她对这丫鬟并不怎么亲近,总有几分防备。

    丫鬟低头恭顺地笑了笑,说道:“并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奇怪,什么癞蛤蟆竟能把大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吓着。许是那癞蛤蟆长得格外大些,看着恶心人吧。回头得让下人们好好清扫一下园子,若是再吓着太太、老太太,可就不好了。”

    “我们俞家的园子,该怎么整理清扫也是俞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俞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丫鬟应了一声,退到一旁,俞筱有一下没一下地攥着面前的枝叶,目光不时落到刚刚谢梓菁离开的那条道上,若有所思。

    京中无事,日子如水滑过。慕晴泠与萧岚洺回了王府之后深居简出,除了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而外,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那些勋贵家的夫人们为了请逍遥王妃过府交际,当真是各出奇招。奈何慕晴泠推说休养身体,愣是一个都没去。

    请不出这尊大佛,不少人也想过干脆上门拜访。奈何逍遥王府门楣高,不是一般人能登得上的。

    勇王世子妃秦熙雯显然不在登不上门之列,这日一大早,秦熙雯便大大方方地乘车去了逍遥王府,到了王府,被下人们迎进了花厅,秦熙雯看着慕晴泠笑道:“你这门可不好进,刚刚我一跨进你家大门,总觉得如芒在背。不知道有多少眼红心热,恨不得替我来呢。”

    慕晴泠啐道:“以前只觉得你疏朗干脆,没成想成了亲当了世子妃,越发嘴碎。”秦熙雯坐下,忍不住叫屈:“你就知道说我,怎么不是你当了王妃之后脾气越发大了,都不许人玩笑了。”慕晴泠瞪了秦熙雯一眼,却还是张罗着把点心碟子往秦熙雯面前摆。

    “知道你要来,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咸口点心。赶紧吃,堵上你嘴。”慕晴泠玩笑道。

    两人闲聊一会儿,慕晴泠问道:“你家世子走了?”

    “走了,本来就是告假回来的,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去了。”秦熙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他为什么回来,我想你应该也知道了。原本也是想让勇王有个准备……这勇王爷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萧肃虽说不受重视,生母早逝,当年在王府也不受宠,可到底也是他亲儿子,你知道勇王得知萧肃的事情是怎么个反应?”秦熙雯说起来都觉得凉薄,“勇王竟跟萧隶说,让他不要束手束脚,萧肃既然参与进去了,就更要严办严惩,万莫要因为骨肉亲情去跟陛下求情。”

    慕晴泠了然,“勇王爷这是想借萧肃……来给勇王府博一个大义灭亲,清明忠君的名声。”

    “理是这么个理,可想想,到底父子一场,勇王将萧肃舍出去,没有半点不舍,竟像是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秦熙雯颇有感慨。

    “也是因为萧肃这件事,我今日才必须来你府上一遭。”秦熙雯看着慕晴泠,正色道。慕晴泠给她斟茶的手一顿,问道:“怎么这么说?”

    秦熙雯看着慕晴泠,坦诚道:“萧隶回来,不仅仅是因为萧肃牵扯天津走私一案。还因为……”

    “王妃,世子妃身边的文鸢姑娘来了,求见世子妃。”

    秦熙雯正要跟慕晴泠说明自己的来意,花厅外的小丫鬟就通传了一声。慕晴泠扬声道:“进来吧。”

    文鸢进到花厅,给慕晴泠和秦熙雯行过礼,对秦熙雯说道:“世子妃,成了。”

    秦熙雯长舒一口气,问道:“府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文鸢看了一眼慕晴泠,说道:“小公子原本就一直病着,今早突发急症,王妃这些日子日夜不离小公子身边,原本就劳累过度,一听小公子病情加重的消息,晕了过去。王爷年纪大了,得知王妃和小公子都病倒,自己也没撑住。掌事让我来赶紧寻世子妃回去主持大局。”

    一夕之间,俞斐、勇王竟相继病倒?慕晴泠联想到萧隶莫名回京,心头猛地一跳。“我知道了,文鸢你先出去。”秦熙雯吩咐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我跟你们王妃有要事要说。”

    逍遥王府的下人们看了看慕晴泠,慕晴泠应道:“下去吧,云桥云笺,守好花厅,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众侍女应声推下,花厅里只剩慕晴泠和秦熙雯两人,慕晴泠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萧隶回京,跟俞斐有什么关系?”

    两个时辰前,勇王府。

    “王爷,王御医说了,您要趁着早晨天光好,多走动走动。看看这满园景色,心情多舒畅啊?这心情好了,身子骨自然也就好了不是吗?”小李姨娘扶着勇王,在王府花园的小道上缓缓走着。

    勇王摸着小李姨娘细滑的手背,哼笑道:“怎么,本王身子骨不好?”

    小李姨娘一扭腰,倚着勇王挨挨蹭蹭地往前走,娇声道:“王爷,奴家这也不是一心为了王爷好嘛!”

    勇王被小李姨娘这么一挨一蹭,心火直往上冒,一双手滑到小李姨娘腰间揉捏个不停,小李姨娘趴在勇王肩头咯咯直笑,凑近勇王耳边轻声说道:“王爷,劳您在转角那凉亭里稍等奴家一会儿,奴家回去换件衣裳……可有惊喜给您呢。”

    勇王斜睨着小李姨娘,手上一使劲儿,捏得她娇喘一声,“小浪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本王。快去,若是这惊喜不大,看本王怎么整治你!”

    小李姨娘搂着勇王痴缠一番,才红着脸带着小丫鬟往回走。勇王挥退了下人,缓步走到小李姨娘说的那个凉亭里。

    这凉亭建得隐蔽,四周都是茂盛的树丛,颇有些曲径通幽的好处。勇王被小李姨娘一顿撩拨,此时也有些燥热难耐,便坐进凉亭里歇息,心里还惦念着待会儿小李姨娘带给他的惊喜。

    “王妃慎重!你若今日杀了我,明日小公子的身世就会传遍整个京城!我一条贱命不值钱,王妃好歹顾惜一下自己还有小公子!”

    不远处传来争执声,勇王隐约听见什么小公子、身世,杀人不杀人的,心头一惊,站起身悄声往响动处走。

    勇王府占地宽广,园子修的也精细。这一处本就僻静少人来往,传来声响的地方跟勇王所在的凉亭之间还有假山石遮挡,是以勇王靠近了都未被争执的两人发现。

    凑近一看,正撕打不休的竟然是勇王妃俞斐和一个面生的侍女。俞斐此时还做一身侍女打扮,十分可疑。

    “贱人!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俞斐被那侍女威胁,投鼠忌器,恨恨地松开手,咬牙问道。

    那侍女整了整衣衫,说道:“王妃不必管小人从何得知此事,原本我还拿不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可单看王妃今日敢来赴约,还做这等打扮,小人便知,小人是赌对了。”

    俞斐恨得不行,心道自己还是莽撞了,萧肃音讯全无让她有些慌了手脚,又骤然收到有人以她儿子身世威胁她相见的传信,更是让她六神无主。无奈之下赴约,竟是生生坐实了这件事,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无妨,俞斐在心里劝自己,把人钓出来也是好的,不然王府里有这么个人终归是个祸患。先假意将这人安抚住,后面再让人收拾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俞斐问道,那丫鬟也不客气,说道:”王妃不用害怕,小的无依无靠,人微言轻,所求不过是财。你给我荣华富贵,我就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日后带进坟堆里,绝对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你要多少?”俞斐耐着性子问道,心里却盘算着如何让人悄悄结果了这丫鬟,杀了之前还得盘问清楚,她到底从何得知这些事情。是她身边有人反水?还是萧肃那边……

    那丫鬟微微后退一步,看了看勇王所在的假山石方向,说道:”三千两黄金,你给我三千两,我立刻在你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保准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富贵余生。“

    “三千两黄金?!”俞斐失声道,她虽是王妃,手上可动用的银钱还是有限,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俞斐勉强说道:“一时半会儿凑不出那么多金子,你得给我时间。”

    那丫鬟笑道:“王妃本事通天,跟三公子暗通款曲,生下来个孩子管爷爷叫爹爹还办得滴水不漏,三千两金子算什么,想必王妃不消三五日就能办好。”

    “你给我闭嘴!”俞斐狠声道,“我答应你,可你必须给我时间!”

    “王妃,我可没时间跟你讨价还价。”那丫鬟脸色一沉,“三天,见不到金子,我就将此事闹得全城皆知!可怜勇王爷,若是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百般疼爱的幼子其实是三公子萧肃的种,不知……”

    话音未落,假山石那边传来小李姨娘的声音:“王爷,您在这儿干什么呀?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假山石这端,俞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如金纸浑身轻颤,双眸惊恐地瞪大,仿佛透过那假山石,看到了前来向她索命的恶鬼。

    ……

    “让我见王爷!我要见王爷!”俞斐头发散乱,脸上残留着一个巴掌印,她也来不及计较下人推搡她的事情,飞扑的门边求道。

    那几个婆子分列到两边,王府管事,也是勇王爷头号心腹德贵走上前,自上而下地看着俞斐,笑里藏刀地说道:“王妃,我劝您安安静静地在这暖春阁待着。王爷被您气狠了,现在还没醒呢。等他醒过来,您还有得熬呢。”

    “德贵,德贵公公!你帮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俞家……对,你帮我给俞家送个信,我祖母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俞斐拉这德贵的衣摆苦苦哀求,哪有分毫往日里勇王妃的趾高气昂。

    德贵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衣摆从俞斐手里抽了出来,冷笑道:“俞家?您说我要是把今儿的事传回俞家,俞家那刚过七十大寿的老太太会不会活活被您气死过去?您还没清醒呢?如今到了这个份儿上,谁敢帮您?谁能帮您?等王爷醒来,能给您留个全尸,就已经是看在俞家的面子上了。”

    俞斐打了个冷颤,见德贵退后要走,惊慌道:“不!不!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房门嘭地一声关上,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还有德贵冰冷地吩咐:“里里外外都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暖春阁的下人,还有王妃身边亲近的侍女,全部都关到柴房去,一个都不准漏掉!”

    俞斐趴在门边,满脸泪痕狼狈不堪,她怎么也没想到,功败垂成竟然来得这么突然和迅猛……是谁!是谁得知了她的秘密,是谁设计今天这场局来害她!俞斐一时怨恨,一时害怕,正在慌张间,突然屋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俞斐恍然惊醒一般望向内室,眼中盛满绝望。

    事情败露,他们母子二人……还有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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