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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十七爷这回犯浑,却犯得这般中规中矩的,也没惹什么大乱子,甚至连皇上自己个儿都觉着应该明下一道旨意,将十七爷这些个中规中矩的细节都昭告下才合适——故此皇上是不同意八王爷和十一王爷两位兄长的建议的。

    可一边儿是兄长,一边儿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既要顾着弟弟,却也要顾全两位兄长的颜面不是?故此皇上选了个折中的法儿,却也是个最轻的折中的分量。

    皇上下旨,将两位王爷建议的罚十七爷十年的郡王俸禄,折半,再减一年,最终定为只罚四年的郡王俸禄去。

    而至于对于十七爷府上收入更要紧的当铺,皇上却没叫撤出,对于原因,皇上是这么的:“经此次训诫之后,永璘宜倍知感愧,加意检束,事事心。”这意思就是,朕不撤了他的当铺,还给他留着,就是羞臊他的,叫他自己以后都不好意思再犯错儿了。

    廿廿看完就乐了:皇上在十七爷的事儿上,跟先帝爷果然是父子相承,那就是一向都是“大话”,高高抬手,却从来都只是轻轻落下。

    要真是想惩治,干嘛还用羞臊他呀,直接叫他吃不上饭就是了嘛。

    “主子可放下心了吧。”月桂瞧见主子终于笑了,这才上前凑个趣儿。

    廿廿眸光放远,“我啊,一点儿都意外皇上会这么处置;实则我更好奇的是,十七爷自己个儿又是怎么想的。”

    “他要是真想犯浑,便断不会还留意走角门、在大门外台阶下吃饭这些细节之处去;可他既然连事儿都这么留神仔细,他怎么反倒还犯了偷进行宫的大错儿去?”

    月桂伺候廿廿这些年,对十七爷的性子也颇有了些心得,断跟外头人对十七爷的观感是不一样的。

    月桂想了想,便轻声道,“奴才也总觉着,这事儿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这当中必定有十七爷的深意去。”

    “只是十七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奴才便也猜不着了。可是奴才觉着,就凭主子这些年来对十七爷的了解,主子必定是能明白的。”

    廿廿也约略愣了愣,随即笑道,“……我啊,这一晃也都多少年没与他过几句话了。总归便是见面,也都是逢年过节王爷们进来请安行礼的时候儿,这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上两句客套的话罢了。”

    廿廿怔忡了一会子,才有续道,“总归这事儿里头有一宗不合情理:他便是爱玩儿爱闹的性子,当年荒唐倒也罢了,如今都是四十过半的人了,他何至于还这么举止草率,不分轻重的去?”

    “再皇上登基这十几年来,他倘若想偷进行宫里头玩儿去,那早就该去了,何至于要等了这十年去,非等到四十多岁了,才忽然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廿廿自己完,又将“老夫”两个字儿咂摸了一下儿,随即也忍不住笑了。

    当真,便只是想象着将“老夫”这个词儿冠到十七爷头上,都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呢。

    月桂瞧主子又笑了,这便又放下些心来,这便道,“主子何不请庆郡王福晋进宫来话儿?以十七爷与十七福晋的伉俪情深,想必十七福晋必定是明白十七爷的。”

    月桂的十七福晋自然是后来由侧福晋册封为福晋的武佳氏。当年凭武佳氏的身份,若无十七爷的伉俪情深,怕是武佳氏也难被扶正。

    廿廿自然最知道这里头的情由,不过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皇上的旨意下了,虽不过只是伤了十七爷一点子皮毛,不过想必她也在家难免跟着着急上火的。这会子再叫她进宫来,专问十七爷的想法儿,怕是叫她反倒更钻进牛角尖儿去了。”

    廿廿静静抬眸,望向窗外,“我自己想。便是多年没长谈了,但是他的心性这些年也都没改,依旧还存着赤子之心,我便多少都能猜着些。”

    .

    皇上关于十七爷的旨意传来,绵宁得了信儿,便也坐着没动,从面儿上瞧不出什么来。

    倒是绵懿几个过来,面上颇有些讪讪的。这自然是因为他们的阿玛八王爷和十一王爷在这事儿上,倒被皇上给装进去了。他们两个给十七爷定的惩罚有些太重了,结果叫皇上给折半还拐了一个大弯儿的,结果叫全下都只看见皇上对十七爷的手足情深,倒显得他们这两位当兄长的有些相煎何太急了似的。

    绵宁静静挑眸看了一眼,“你们这又是何必?八伯父和十一伯父是我汗阿玛和十七叔的兄长,兄长便是些什么,即便重了,又有何妨?”

    绵縂叹了口气,在旁边儿椅子上坐下来,两条腿便一耷拉,“话虽如此,可是他们老几位却又哪里是普通人家儿的兄弟手足去了?毕竟皇上是主子,便是我阿玛是当兄长的,那也只能是奴才。这当奴才的,哪儿能违了主子的意去?这事儿一了结,便满下人都瞧出来,我阿玛和八伯父看不懂皇上的心意了……”

    便是这几个从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如今也几乎个个儿都被绵宁收服聊,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儿,绵宁却也依旧面上淡淡的,并不肯流露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去。

    绵偲在旁站着,瞧了瞧情势,便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对十七叔和盛住大饶旨意,是前后脚下来的,这便对比得明显了些。盛住大人是孝淑皇后的兄长,十七叔是皇上的兄弟,皇上却一个连死后都不肯饶恕,祸及了子孙;而另外一个,不过轻描淡写一番,甚至皇上还要亲自下旨替解释。”

    在绵宁面前一向并不大肯多话的绵偲,今儿却了这么些,倒叫绵宁倏然抬眸,深深看了绵偲两眼去。

    绵偲也有些尴尬,摊摊手道,“……我好歹也是打儿就过继给十二叔的,好歹十二叔也是皇玛法嫡子,便是当年健在的时候儿不好封,那死后这些年了,慢慢儿的追封个王爵也是应当的吧?便连十七叔都是郡王了,可是十二叔那边儿却再无动静了。”

    绵偲的处境“委屈”,这自是所有绵字辈阿哥们都心知肚明的。绵偲今儿拿出这理由来,便也叫人明白他是心下着急了。人一着急就容易生怨,便不管当年多少情分,都可能被现实中的怨气给冲散了去。

    绵宁这才默默又垂下眼帘来,“九哥还年轻,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不必过虑。”

    绵宁在一众绵字辈阿哥跟前没露出什么来,可是待得散学回家,这心中终究还是压了一团火去。

    他竭力克制着心绪,朝廿廿宫里走,去给廿廿请安。只是不巧,廿廿这会子并不在宫郑

    他退出来,正犹豫着是继续在宫门外等候,还是暂且先回去,迎面正好儿遇见一个老太监。

    那老太监便远远地紧奔了几步,上前来给绵宁请安。绵宁定睛一看,原来是鄂罗哩。

    因这鄂罗哩是老太监了,又是皇上跟前的奏事太监,如今专担着在皇上和皇后中间儿传话的差事,故此就连绵宁这样的皇子,也总得敬重他三分去。

    绵宁便点头,算作是回礼,“老谙达你身子骨儿也安。这么急,却又是做什么去?如今汗阿玛并不在京中,老谙达断不至于还有要紧的差事了不是?”

    鄂罗哩便笑咪咪道,“这会子皇上主子虽不在京中,然则皇上从热河传回京来的旨意,但凡有要皇后主子知晓的,又或者是皇上单独要带给皇后主子的话儿,也总归还得是老奴来走一趟,才放心不是?”

    绵宁便不由得缓缓挑了眉,“……哦?这么,汗阿玛是又有要紧的话儿,要带给皇后额娘了?”

    绵宁着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那老谙达来的便不巧了,我也是放进内便出来了,皇后额娘此时并不在宫中,老谙达便也要扑个空了。”

    鄂罗哩便苦了脸,“哎哟。”

    他的身份终究跟人家皇子不一样啊,皇子来请安,若是没遇见皇后主子,那便先退回了也就是了;可是他一个当奴才的,这话儿没能及时带到,这便总有些不安。

    绵宁抚了抚袖口,便含笑道,“我自与皇后额娘便母子情深,我总归是每日早晚都要来给皇后额娘请安的,便是皇后额娘暂且不在宫内,我也要在外头等着,直到等皇后额娘回来。”

    “那老谙达若还有旁的差事,分不开身的话,不妨将这事儿先告诉我,等我回头给皇后额娘请安的时候儿,再转奏皇后额娘就是。”

    绵宁心下也有数儿,汗阿玛这会子可以叫太监来传的话儿,必定不是什么夫妻之间的隐秘的话儿,不然汗阿玛就亲笔写家信了,不会这般走“明路”。

    至于能这么交给太监来转达的,便多数是有关家里的事儿。比如儿孙了,家祭了,或者是内务府的事务之类的。他身为皇子,要求给汗阿玛带这么样的话,也并无不妥。

    鄂罗哩这便笑了,朝绵宁又深施一礼,“既如茨话,那老奴便谢过二阿哥了。”

    绵宁淡淡点头,“老谙达请吧。”

    鄂罗哩便站直了,尽可量地学着皇上庄重的口吻道,“……老三的意思颇为中肯,朕也觉可用。这回,他可算帮了他十七叔一个大忙了。”

    不过这一两句话的事儿,果然只是孩子的事儿,却叫绵宁站在原地,倏然地眯紧了眼去。

    从就爱玩儿爱闹的绵恺,一向的话、办的事也都存三分笑谑去,再者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儿,故此便是书面的请安折子等,汗阿玛也一向并不对绵恺的话太认真了去。

    可是,如今在汗阿玛的眼里,绵恺的进言竟然也已经忽然变成了中肯可用的去?

    这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绵宁心下翻腾如沸,可是面上却还是平静的,只管温煦含笑应承鄂罗哩去,“哎哟,我怎么忘了,今儿奕纬身子不得劲儿,家里催着叫我回去呢……”

    鄂罗哩自然懂事,赶紧道,“不敢麻烦二阿哥,您既有事儿,那便还是老奴自己等着皇后主子回来,再当面禀告就是。”

    绵宁轻轻敲了敲脑壳,“您瞧我这记性,今儿差点误了事儿。不过也多亏遇见了老谙达,了这几句话,叫我给想起来了……我这便先回去了,老谙达辛苦。”

    鄂罗哩跪倒恭送,绵宁便迅即转身,大步流星朝阿哥所去。心下,已然五味杂陈。

    原来绵恺是寻了个好机会,趁着十七叔这回的荒唐事儿,竟上折子替十七叔美言……这自然切中了汗阿玛的真实心意去。

    倒是八伯父、十一伯父年长若此,却竟然还把错了汗阿玛的脉,反倒叫绵恺在两相对比之下,得了汗阿玛格外的赏识去!

    走到空旷无人处,绵宁站定,懊恼地仰而立。

    正巧儿苏楞额进来要求见绵宁,远远地正好遇见,这便急忙一路跑着上前请安。

    绵宁这才收回了头颈,有些疲惫地侧望苏楞额,“……呈给汗阿玛看的,关于万年吉地工程请旨治罪一折,已经拟好了?”

    苏楞额赶忙道,“奴才进内,正是为了此事。奴才等已经将奏折拟好,还请二阿哥过目。”

    万年吉地工程,虽盛住早已经死了,皇上又亲下旨意斩了双福等人,然则毕竟工地上还有诸多各司其职之人,这便也该分别追责、治罪。

    这事儿是绵宁亲自去办的,苏楞额又是跟随一起查看的内务府职官,故此这奏折便要由他们来拟。

    两人都没多公事,一起朝阿哥所走着,苏楞额忍不住道:“……原本,这回十七爷的事儿,乃是多好的一次试探!——从性子上来,十七爷简直就是三阿哥的一面镜子,从三阿哥如今十三四岁的年岁,就能看到他将来的模样去。”

    “照着三阿哥自己的性的话,来日他必定又是一个十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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