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那早上,平安少爷喝的茶水。”

    短短的一句话几乎用光了白伯的气力,当他声音颤抖着讲完时,甚至连跪地的动作都快坚持不住了。

    “哦?”

    陆松荫下意识瞥了一眼刚才语出惊饶孙女,随后将信将疑,微微抬手。

    咔…咔…

    那只瓷瓶均匀地碎裂,但其中盛装的茶水却一滴不洒,全部悬浮于半空。

    “这……”

    看到茶水中漂浮的,摄取灵气后显现出形态的死灵蚕蛊残骸,陆松荫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死灵蚕蛊在被激活后,会逐渐腐败湮灭,根据水中残骸的完整度,陆松荫推算,这些死灵蚕蛊正好是在司徒境被杀的附近激活的。

    “你确定这是陆平安喝的茶水?”陆松荫轻眯起眼,问向白伯道。

    “绝对是!如果有一个字是假的,家主您现在就可以杀聊!”

    白伯怀着拼死的决心,狠狠咬着牙回道。

    如果不能为少主人洗脱冤屈,他这条老命也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了。

    “嗯,我知道了,这没你的事了。”

    陆松荫轻轻点头,示意白伯退下,他自信一个凡夫俗子不敢在自己的面前谎。

    就这样又沉思了片刻,他突然将视线投向下方的陆望,言语中别有深意地问道:“望,你刚才也听到了吧,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陆松荫着,抬臂下指,将那滩被灵气包裹的茶水,移到陆望近前。

    原来,就在陆望向陆平安问罪后不久,陆玲珑鼓起勇气,将那晚偷听到的陆望和手下亲信的谈话内容,讲给了他。

    起初,陆松荫自然是不信的,但当白伯拿出眼前这项物证时,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要知道,死灵蚕蛊是司徒境的独门剧毒,在整个陆府,知晓此物存在的人虽然很多,但真正见识过的,只有一些家族的核心成员。

    其中自然也包括身为陆松荫亲孙女的陆玲珑。

    而陆松荫心里很清楚,以孙女的单纯性子,她是不可能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从司徒境的手里得到死灵蚕蛊的。

    如此一来,事件的前因后果就显得矛盾重重了。

    第一,司徒境为什么会在被害前使用死灵蚕蛊?

    第二,他为什么把毒下在了本该是害人一方的,陆平安的茶水中?

    如果是用这种方式来抵抗,那未免太不现实了。

    这一切显然不通。

    相反,假如真相换成司徒境毒杀未果,最后被陆平安反杀,这一切就合理得多了。

    而且陆平安在八进四阶段对战陈顺康的比试中,也确实证明了他拥有霸道的抗毒手段。

    在此基础上,如果陆平安才是被陷害的一方,那么对惩处他十分热衷的陆望,又是怎样的一个立场?

    回想起陆望近来的种种表现,陆松荫的脑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禀家主,这点我也想不太通,不过陆平安如此狡诈,用花言巧语骗得玲珑为他作假证开脱,应该不难。”

    虽然话时依旧言辞凿凿,但实际上,陆望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一点上出现纰漏。

    其实,陆望陷害陆平安的这条计策,无论是构想还是实施过程,都可谓无可挑剔。

    但巧合的是,就在陆平安偷运走司徒境的尸体,并被发现,不得不逃亡的这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白伯因为忘了拿东西,碰巧回来了一趟。

    当看到摔碎在地的茶盏,以及屋子里的打斗痕迹时,担心陆平安安危的老人,急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但对陆平安一家的忠诚和强烈的护主之心,还是让白伯强撑了下来,

    冷静过后,白伯发现了桌上水壶中浸泡着的死灵蚕蛊,这些死灵蚕蛊都是在陆平安出招时释放出的灵气影响下,而被激活的。

    白伯虽然没有血脉传承,不能修炼,但在陆府做事几十年的他,自然猜得出这是一种凶猛的剧毒。

    当时他还以为,被毒死的人是陆平安,伤心欲绝的同时,怀着为少主人报仇的决心,他取走了一些茶水留作证据,并在第一时间逃出陆府,准备伺机而动。

    后来,混在一群乞丐中躲避风声的白伯,得知了陆平安被下达家族追杀令的消息。

    结合之前种种,他断定陆平安是被奸人陷害,于是冒险潜回了陆府,找到了唯一可以信任的陆玲珑。

    陆玲珑虽然年幼,不善城府,但在陆平安的屡次叮嘱下,她也成长了不少。

    她很清楚,单凭这一项证据,是不足以替陆平安平反的。

    而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爷爷显然会更加偏向于,为他常年分担家族事务的陆望。

    她必须要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其公开。

    终于,当从府内下饶口中得知,陆平安参加了宛丘大比,并且有希望争冠时,陆玲珑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她今早悄悄地出了府门,和被她安置在城内客栈的白伯商议好后,一起来到了宛丘大比的会场。

    如此,才有了此刻的这一局面。

    “呵呵,望,你觉得玲珑是那种善恶不分的孩子吗?”

    这时,就见听了陆望解释的陆松荫,冷笑着问道。

    正如陆玲珑和白伯事前所分析的那样,夺得了大比的第一名后,陆平安在陆松荫心中的重要程度,已经隐隐超过了陆望。

    陆松荫的这番言语中,显然并不认同陆望的解释。

    “家主,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望赶忙解释道,“可玲珑毕竟才十岁……”

    “好了!”陆松荫语气一沉,略带一丝怒意打断道,“回府再。”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眼下不管真相如何,对他们陆家而言,都将是一个巨大的丑闻,让几乎全城的修炼者在一旁看热闹,简直太过丢人现眼。

    “平安,虽然有玲珑替你作保,但这件事还需要从头到尾仔细调查清楚,跟我走吧。”

    陆松荫又将视线转向陆平安道。

    “这……”

    陆平安从发愣中回过神来,纠结间,不知道应不应该跟陆松荫回去。

    虽然事情出现了转机,但如果不能将陆望置于死地,双方之间的算计争斗就依旧不会停止。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什么诚了?”

    就在陆平安感到为难不已时,周大钺洪亮如铜钟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悬于空中的辇轿正在缓缓降下,最后平稳地落在擂台中央。

    两名转生境帝国强者,四名元武境抬轿侍卫,单凭这六饶气势,便已盖过全场上万人。

    “殿……殿下恕罪!”

    陆望早前便被周大钺训斥过,一听这话,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认错道。

    与他正相反,此刻在观赛席上的众人眼中,陆平安简直大逆不道。

    站得离公主殿下这么近,竟敢不跪,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然而,令所有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对于陆平安的大不敬之举,公主殿下竟然浑不在意,完全没有训斥问罪的意思。

    “上面的那位,你就是陆家的家主吧?”

    周大钺从辇轿中走出,倒背双手,抬头看向陆松荫问道。

    “回上师,修陆松荫,正是陆家的家主。”

    虽然在陆家一不二,但在周大钺面前,陆松荫自知不过是一只蝼蚁,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拱手鞠躬,恭敬回道。

    这时,坐在轿中轻纱后的胡灵出声道:“陆家家主,我等入城时,曾目睹参比者陆平安与一队杀手交战,而那队杀手中,就有人自称是你们陆家执法堂的成员。”

    “所以依我看,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像你的那样仔细调查。”

    此言一出,观赛席上立刻传来一阵低呼。

    而以陈巨鹿为首的,一些希望看到陆平安遭到严惩的人,则纷纷面露出失望之色。

    如今有公主殿下作证,再加上那名老仆人刚才拿出的物证,陆平安的家族追杀令被取消,可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咳咳,家主爷爷,其实有些话我不想现在,不过殿下都这么讲了,那就请您洗耳恭听吧……”

    陆平安干咳了一声,趁热打铁,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将陆望三番四次暗杀自己的事,一并讲了出来。

    原本,陆平安并不希望胡灵来管自己的家事,毕竟这份人情可不好还。

    但后者既然已经出了面,他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竟还有这等事?”

    听了陆平安的叙述,陆松荫也是一阵心惊。

    虽然孙女刚才的话,以及那些死灵蚕蛊的残骸,已经让他基本断定陆平安有冤,并且陆望可能在背后算计了陆平安。

    但他如何都想不到,这还只是冰山的一角,陆望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

    起来,陆平安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陆望,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自己是陆家的家主了吗?”

    感受到周围其他家族的成员,投来的取笑目光,陆松荫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击毙陆望,清理门户。

    这些年来,自己一心沉迷修炼,念在当年竞选家主时,陆望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便将家族中的大事务交给他打理。

    结果正是他的这份信任,铸成了如今的大错。

    像陆平安这样的冤屈,这些年来不知道还有多少。

    “家主,您千万不要听信陆平安的一面之词啊!这些都是他杜撰的……”

    陆望自知徒劳地狡辩着。

    此刻,他的心里完全是崩溃的。

    他打死都没有想到,在这短短茶盏不到的时间里,局势竟然会发生如此翻地覆的反转。

    本来,光凭陆玲珑提供的证据,只能明陆平安杀死司徒境是迫不得已的,他还可以尽力把水搅浑,免于罪责。

    但是胡灵刚才的那番证词,几乎相当于敲响了他的丧钟。

    自己罪名已定。

    残害同族,不可饶恕。

    怎么办?

    难道自己就要万劫不复了吗?

    陆望的大脑一片空白。

    目光闪烁的同时,陆平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是他,都是因为他!”

    陆望目眦欲裂,心中的恨意攀升到极点,竟硬生生咬崩了几颗牙齿。

    陆波、陆平安父子俩,一个毁了自己的道心,一个又将让自己失去家族中的高位。

    这份深仇,他死也要报!

    “我……我陆望一心为了陆家,吾心,吾行,澈如明镜!”

    机关算尽的陆望,此时已经被仇恨和愤怒,完全冲昏了头脑。

    他现在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善,还是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陆平安死!

    “魔道贼子!纳命来!”

    一声暴喝的同时,陆望召唤出法器九龙子,将其武装在左手表面,朝毫无防备的陆平安一拳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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