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姜妙的身子越来越重,再往后会行动不便,肖彻在补办小宝生辰宴一事上花了些心思,没过多久便准备妥当了。

    三月二十八,小宝四岁生辰宴,停课一天。

    一大早,小寿星就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换上了新衣裳,脑袋上还戴了个福帽,一身喜庆。

    他噔噔噔跑进屋子,要给姜妙看。

    姜妙挺着肚子靠在榻上,见状笑着问他,“谁给你做的新衣裳?”

    小宝指了指外面,说:“姑姥姥。”

    “那你还不等姑姥姥来了再穿给她看?”

    小宝道:“娘亲先看。”

    说话间,姚氏打帘进来道:“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你身子重,一会儿别出去瞎折腾,我替你张罗着。”

    姜妙心中感激,“谢谢娘。”

    “哎哟喂,还跟我客气上了?”姚氏睨她一眼,“对了,你们发请帖的时候,我瞅了眼,好像给承恩公府也去了一份,你就不怕田氏来府上跟你扯皮?”

    田氏跟姜妙不和的事儿,姚氏待在京城这么久,已经有所耳闻,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并未深究过。

    姜妙想到去年田幼微出嫁,自己去户部尚书府送添妆礼的时候跟田氏说的那些话,也不知她听进去没。

    想到这儿,姜妙笑了笑,“改朝换代了,他们傅家如今可不再是皇亲国戚,太子爷的儿子生辰,她敢闹么?”

    “倒是这么个理儿。”姚氏点点头,“那成,你歇着,我出去张罗了,屋里待着别瞎溜达啊!”

    姜妙已经习惯了姚氏的啰嗦,“知道啦!”

    小宝在姜妙这儿炫耀完自己的新衣裳,转身又跑了出去修慎院找肖彻。

    肖彻带着他去外院接待男宾。

    傅家来的挺早,傅经纬领着田氏,身后跟了丫鬟,手里捧着给小宝的贺礼。

    见着小家伙,傅经纬完全不顾有旁人在,直接伸手捏他脸,“来,小家伙,叫声干爹有礼物。”

    小宝才不给他当干儿子呢,哼了哼,喊了声,“哥哥~”

    傅经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嘿你个臭小子,敢坑本世子?你过来!”

    管他叫哥哥,那他岂不差了肖彻一辈?

    小宝略略略吐了吐舌头,揪着肖彻袖子直往他身后躲。

    田氏见状,瞪了傅经纬一眼,“没规没矩!”

    傅经纬直翻白眼,“本世子乐意,管得着吗你?”

    田氏懒得跟他理论,反正她也不想管,唤上丫鬟,由着定王府下人领路,直接去了内院妙言轩。

    进了正屋发现别的夫人还没来,只姜妙和贴身丫鬟在,田氏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让丫鬟把贺礼呈上来,垂眼道:“这些是给小宝的贺礼,还有一部分是给你补身子的。”

    顿了一顿,又道:“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出去转转。”

    姜妙一看便知,田氏把她那些话听进去了,没再纠结于过往,只不过,两个人头回以这么心平气和的方式说话,她难免不自在。

    想到这儿,姜妙莞尔,“世子夫人能来,我很高兴。”

    田氏已经转过身,闻言脊背微微有些僵硬。

    姜妙望向一旁的丫鬟,“青杏,上茶。”

    这下田氏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姜妙看了看她。

    田氏今日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鹅黄缕金挑线裙,头上绾了随云髻,与她从前故作老成的打扮不同,今儿瞧着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穿着,身姿娉婷,落落大方。

    似乎不知道有什么话题能与她深聊,田氏坐下后便一直捧着茶碗,那股子尴尬劲儿,姜妙隔着一丈远都能清楚感受到。

    “听闻世子夫人怀上了,恭喜啊!”

    田氏扯了扯嘴角。

    去年田幼微出嫁时姜妙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回府后,她没再过问傅经纬的任何事,以前总想着靠穿着打扮修饰当家主母的沉稳气场来镇住下人,如今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她只管尽到自己的本分就行。

    没成想,她不愿再管傅经纬,那死男人却贱兮兮的隔三差五来她这儿。

    田氏过门多年,只给傅经纬生过一个女儿,那几年,后院的姬妾们也不争气,傅经纬一直没得个儿子。

    秦曼怀孕时,其实一开始田氏动过念头让她小产,只不过田幼微那小蹄子成天在她耳边聒噪,让她多多行善积德,田氏这才肯作罢。

    田氏隐约记得,以前姜妙就曾拐着弯地影射过,说她没能生儿子是因为缺德事儿做多了。

    如今看来,或许真是因为自己放过了秦曼肚子里的孩子,才换得二胎的到来。

    “嚯,堂姐来这么早?”

    外面突然传来田幼微的声音。

    姜妙和田氏齐齐望去,就见田幼微陪着邹夫人和几位邹家姑娘走了进来。

    终于见到熟人,田氏紧绷的面色才稍微松缓下来,应道:“我们家离着定王府不远,怕耽误时间,就一早来了。”

    田幼微哪里看不出来,堂姐就是借着这次小宝生辰来跟姜妙和解的,她没戳破,往田氏旁边一坐,伸手摸摸她的小腹,“我这小外甥可来之不易,好好养着啊,别哪天一生气动怒,让他给提前出来了。”

    “你确定是小外甥吗?”田氏目光灼灼地望着田幼微。

    邹夫人掩唇笑道:“衡哥儿媳妇的嘴巴开过光,她说是小外甥,那就一定是小外甥。”

    田氏越发激动了。

    田幼微咳了咳,“我可没说啊,反正,有一半可能是嘛!”

    “嫂嫂还说别人呢,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哥生一个?”伴随着说话声,邹缨陪着姜秀兰走了进来,手中拉着玉雪可爱的沅沅。

    被娘家和婆家两头催生娃,田幼微半点都不带害臊的,“你们劝我有什么用,要劝就去劝邹衡,让他努把力啊,再这么磨下去,啥时候才能抱上大胖小子?”

    这话,说的人脸不红气不喘,听的人却臊得满脸尴尬。

    田氏忍不住遮了遮额头,一副不认识这货的嫌弃样儿。

    姜妙笑得肚子疼,“果然不愧是大师带出来的高徒,语出惊人啊!”

    邹缨没她那么奔放,这种事,怎么可能去劝当兄长的,当即羞得面色通红。

    邹夫人忙笑着扯话题缓解尴尬,问姜妙稳婆入府了没,最近有没有哪不舒服。

    姜妙回道:“原本请姑妈帮忙从外面请的,但如今相公回来,很可能会直接用宫廷三婆,等小宝的生辰宴一过就能住进来了。”

    宫廷三婆:稳婆,奶婆和医婆。

    姜妙是双胎,风险比较高,哪儿稍微不注意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稳婆越早住进来越好。

    邹夫人又问,“等生了孩子,你是不是还得跟着去上京?”

    南齐已经覆灭,如今统称大梁,只有一个京城,便是原来北梁的上京城。

    “暂时还不知道呢!”姜妙摇头。

    肖彻倒是提过,将来会迁都,但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她不敢说大话。

    ……

    肖彻和小宝亲生父子的关系,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不论是不是亲生,太子爷的儿子过生辰,自然有的是人来捧场,尤其是原来南齐的那批朝官,不管他们曾经有多效忠南齐,不管对于南齐的覆灭有多不甘,都不得不承认,现如今已经改朝换代,真正应验了“南北归一,楚氏天下”的预言,有眼力劲的大臣已经在想方设法来太子跟前混脸熟,以图能在新王朝混个好前程。

    前院,小寿星一露面,众人便纷纷起身行礼,之后挨个儿卖弄文墨,又是对联又是诗词,全是恭贺小寿星满四岁的吉祥话。

    前世爹爹不给他过生辰,这一世前面三年又各种折腾,小宝活了九年,这还是头一回正正经经地过生辰,小家伙内心可高兴了。

    傅经纬在一旁打击他,“你高兴个屁,到现在都还没个名儿。”

    小宝哼他,转而看向肖彻,“爹爹,赐名。”

    肖彻便笑着给他赐了名:楚时允。

    傅经纬有些懵,“这名字什么来头?”

    肖彻缓声解释,“楚姓,时字辈,允,信也,诚也。”

    “字、字辈?”众人惊了一下。

    名儿被排进字辈中,便意味着得了家族的认可。

    小宝的身世,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道那是姜氏被人污了身子,未婚先孕生下来的。

    若姜氏嫁入普通人家,婆家宽容大度接纳了这个孩子,让他排上字辈入族谱倒也没什么稀奇,但现在,肖彻早就不是肖彻了,而是大梁太子楚胤。

    楚家有皇位要继承,太子当众宣布小宝排入楚家字辈,那就意味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会上玉牒,将来太子一登基,小宝便是大皇子,甚至拥有与其他皇子争储的资格?

    想到这儿,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虽有疑虑,却不敢当众提出。

    趁着那么多人齐聚,肖彻直接宣布,“礼部准备准备,等妙娘临盆过后,孤要册封她为太子妃。”

    众人倒抽口凉气。

    严首辅壮着胆子道:“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林御史当即附议,“对啊殿下,姜氏的自身条件,并不足以匹配太子妃的位置,她为殿下生育有功,将来或能封个侧妃,至于太子妃……还请殿下三思啊!”

    肖彻似笑非笑,“你们在教孤做事?”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臣等惶恐。”

    姜旭适时出言道:“林御史说,姜氏的条件不足以匹配太子妃的位置,是在暗讽皇后娘娘出身寒微?”

    众所周知,苏皇后出阁前,出身跟姜氏有些像,都是乡下姑娘。

    但,苏皇后如今是大梁百姓心目中的神,百姓崇敬她到能容许并且支持她独得圣宠的地步。

    林御史当即脸色大变,她哪里敢暗讽皇后娘娘,不过是觉得一个生过孩子的寡妇,没资格做太子妃罢了。

    “更何况,小宝本就是殿下亲生,殿下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上玉牒,册封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妻为太子妃,有何不妥?”姜旭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姜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严隋警告道:“谁人不知殿下当年身中奇毒……姜氏又是以寡妇身份出现在京城的,殿下怎么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肖彻扬唇,接过话,“严老也说了,孤只是身中奇毒,不是净身,有毒就有解药。”

    严隋一噎,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殿下……”

    “姜旭说的没错,小宝确实是孤亲生。”肖彻语气坦然,“这件事到此为止,孤没必要向诸位证明什么,今日也不是来寻求诸位意见的。”

    话完,看向一旁的乐师们,“接着奏乐。”

    严隋等人垂下脑袋。

    作为曾经的南齐臣子,他们确实没资格质问北梁太子的私事儿。

    丝竹声一响,宴会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傅经纬却愣在当场,因为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他和姜云衢合谋,想在肖宏的六十大寿上搞事情,原本计划好了把姜妙的奸夫给揪出来,结果他们没查到奸夫,反而查到了肖彻头上。

    当时,傅经纬还以为是肖彻为了消灭姜妙的过往,将所有线索都给掐断了引到他自己身上。

    却万万没想到,他当年查到的,已经是真相!

    姜妙那个所谓的“奸夫”,就是肖彻!

    想到这儿,傅经纬怒火丛生,一把摔了酒杯,“既然你是,那她当初自爆过往被所有人骂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

    旁边那几位都是傅经纬的朋友,闻言瞬间脸色大变,其中一个道:“殿下,傅世子可能是喝醉了,臣等先行送他回去。”

    一面说,一面过来搀扶傅经纬。

    “松开!”傅经纬大怒,“老子没醉!”

    “哎哟喂,祖宗,您可消停会儿吧!”搀扶他的那人压低声音道:“眼下这位,可不是当年的东厂督主了,如今是大梁太子,是储君啊,你当众顶撞他,就不怕家里跟着遭殃吗?”

    “敢做不敢当的王八蛋,老子怕他个鸟!”傅经纬被架着胳膊往后拖拽,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

    小宝看了眼沉入思绪的肖彻,小嘴巴抿了抿,其实那天,爹爹亲自去了庄子上跟娘亲说,他就是小宝的生父,但是娘亲没信。

    当时那样的情况,爹爹若是站出来承认,不仅娘亲不会信,外面的百姓也不会信,他们甚至会认为,娘亲使了魅术,把爹爹弄得五迷三道,都开始说胡话了。

    娘亲的名声只会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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