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孙贵妃的吩咐,肖宏便趁着魏皇后千秋宴,弄了个颇有名望的天师入宫,当着帝后和文武百官的面说皇室有位公主命格特殊,如若能在十二岁这年出阁,将会为南齐带来绵延福运。

    国运这种东西,不论哪位帝王听了心里都能乐呵,崇明帝也不例外,但,“十二岁?天师没弄错吧?没及笄怎么出阁?”

    天师捋了捋胡须,神秘一笑,“要不怎么说公主命格特殊呢?要真等到及笄,那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分别了。”

    崇明帝仔细一想也对,便又问,“不知天师指的,是哪位公主?”

    天师道:“这位公主命中有火劫。”

    “火劫?”崇明帝眯着眼。

    御前总管刘公公突然反应过来,低声道:“皇上,九公主历过火劫,当时若非肖督主及时出现,只怕公主已经……”

    “这么说来,是小九?”

    对于这个女儿,崇明帝关心甚少,她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着他,孙贵妃的先帝宠妃身份。

    这段不伦关系,崇明帝心里也膈应。

    因此哪怕是亲生,他也只是去咸福宫的时候偶尔问上一两句。

    “若真如天师所言,朕的这位公主命格特殊,那岂不是还得嫁个不一般的驸马?”

    “皇上圣明!”天师拱了拱手,“此人生于庚辰年,属龙,四柱地支中,月柱,日柱和时柱为两子包一午,本是贵命,命中却有大劫,公主能助他渡劫,同时,他的贵命能旺公主,也能旺南齐。”

    崇明帝越听越玄乎,问刘公公,“京中有这样的人?”

    刘公公也是一头雾水,“要想找到准确人选,只能让人调出户籍录,上面记录了全南齐从京城到各州府人口的出生详情。”

    傅经纬突然“咦”一声,“庚辰年,属龙,命中还有大劫,这怎么听着像在说二弟?”

    承恩公没吭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人是傅二。”李承鸣拧着眉,望向还在那拿命格说事儿的天师。

    太子妃面露担忧,“臣妾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什么命格,那都是托词,目的就是为了让小九嫁入傅家。”

    “还能有谁?”李承鸣冷笑,“父皇一向都很中意傅二,早有让他入仕的心思,只可惜承恩公拦着不让,父皇大概是怕人才流失,不得不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嫁个公主过去把人给拴住。”

    “可是,小九和傅二的关系……”太子妃欲言又止。

    傅二是崇明帝长姐的亲生儿子,九公主李敏薇却是崇明帝和先帝宠妃的女儿,这关系乱的,他们怎么能结合呢?

    李承鸣没再接腔,内心却满是耻辱。

    把先帝宠妃强行留在后宫生下女儿也便罢了,现在还想着把这个女儿嫁给长姐的亲生儿子。

    有个这样的父亲,李承鸣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干净不了。

    ……

    肖彻一直没说话,晃了晃手里的酒盏,看向傅家席位上。

    傅经纶的伤还未痊愈,他没来,只承恩公带着长子和长媳坐在那儿。

    有人反应快,很快猜出来,“天师所说的这个人,不就是傅家二公子吗?”

    承恩公黑着脸,“胡说八道什么?傅二刚出生就得大师批命,二十四岁之前都不能娶亲生子!”

    “不能娶妻生子,那是因为他命中有大劫。”户部尚书田忠成道:“天师刚不是说了吗?公主若嫁过去,不仅能助他渡劫,他们小两口那命格,还能旺家旺国!刘兄,你以为呢?”

    田忠成说完,看了看一旁的礼部尚书刘骞。

    刘骞瞥向肖彻那边,见厂公没表态,他便也沉默不言。

    “老东西。”田忠成骂他,“要你说话的时候你装哑巴。”

    承恩公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说了二十四岁就是二十四岁,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他成亲的。”

    这话崇明帝不爱听,“怎么着,公爷是觉得朕的公主配不上你儿子?”

    闻言,不少人抽了抽嘴角,可不就是配不上么?

    那九公主啥人啊?除了顶着个公主光环,其他啥也不是,要才没才要德没德,人还只十一岁,她拿什么来配第一公子?

    见承恩公绷着脸一副担心自家白菜让猪给拱了的表情,崇明帝更来火,当即下旨赐婚。

    横竖他早晚都是要想法子拴住傅二这个人才的,联姻不错,尽管小九跟傅二的关系有些乱,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傅二的才华不能让傅成博这个老东西给踩没了。

    ……

    听到赐婚,孙贵妃弯了弯唇角。

    肖彻饮完最后一口酒,将酒盏磕在桌上。

    姜旭没说错,小姑娘果然被赐婚给了傅二。

    在这件事上,他阻拦不了。

    就像狩猎那天他不能直接对傅经纶下手一样。

    他身边有太多双眼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事无巨细地汇报给老爷子,如果他在赐婚一事上太过执着,坚决不同意,不仅是公然违抗皇命,还会打草惊蛇,让那两个人提前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

    废物公主被赐婚给第一公子,此事很快在坊间引起热议。

    没人敢公然骂九公主,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九公主配不上傅二。

    “本座不希望小九嫁给傅二。”

    修慎院里,肖彻赴宴回来,仍旧对赐婚一事耿耿于怀,传了姜旭入府。

    “九公主嫁给他有什么不好?”姜旭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一副毫不意外的表情。

    肖彻说:“既然你有预知的本事,那你应该也能通过预知替人改命,这件事交给你去做,一旦成功,本座今后无条件信任于你。”

    “……”姜旭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还改命,你真把我当神仙了啊?”他哭笑不得,自己现在就已经在改命了好吧?

    “不愿意?”肖彻看过来。

    “不是不愿意,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废话。”

    姜旭突然觉得,他以前对这位妹夫有些误解。

    本以为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却原来,那些温柔都是只给妙娘一个人的,对外人,他不仅无情不仅冷,还毒舌,一开口能气死人。

    姜旭很苦恼,这事儿真的是说来话长啊,他要怎么跟肖彻解释,李敏薇虽然是孙贵妃用来牵制他的棋子,但人家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

    一旦提起那个身份,就不得不提起北梁。

    一提北梁,就不得不再扯出一大堆理不清的事儿来。

    他现在都还没能完全取得肖彻的信任,突然扯出北梁,肖彻怎么可能会信?

    想了又想,姜旭只能说:“放心吧,九公主才十一岁,她嫁过去以后,至少四年之内,傅二都不会碰她,孙贵妃也不会让他碰。

    更何况,九公主留在宫里只会被孙贵妃虐待,什么时候被虐死了你都不能吱声,她嫁出去有什么不好?傅家的日子,绝不会比宫里难过。”

    肖彻不得不承认,姜旭说的在理。

    虽然有他暗中保护,但孙贵妃常常虐待小姑娘是真的,不让吃饱穿暖,还不让说话,三不五时地就打骂,显然在心底里恨极了这个不该出生的女儿。

    “总而言之,九公主那边你暂时不需要担心。”姜旭替他分析着,“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打算怎么办。”

    “先出去,让我静静。”肖彻直接下逐客令。

    姜旭能理解他的心情。

    一朝得知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义父和“母亲”,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和利用自己,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冷静。

    ……

    从肖府出来,姜旭又回了庄子上,并把傅二被赐婚的消息带到。

    姜秀兰有些意外,“我还一直在琢磨,什么样的名门闺秀能配得上傅二,没成想,人家直接娶了个金枝玉叶。”

    小安子一脸茫然,“不是说傅二公子要二十四岁之后,小金锁取下才能娶亲吗,为什么突然被赐婚了?”

    姜旭心说你丫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赐就赐呗,又不是给你赐,你激动什么?”

    小安子挠挠头,“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姜旭瞅他一眼,“我看你这样子,有点儿不正常啊!你是不是对傅二有什么想法?”

    “旭哥儿说什么呢?”小安子涨红了脸:“九公主会被赐婚给傅二公子,换了你你不也想不到吗?”

    “谁说的,我早就想到了。”姜旭挑眉,“上天是公平的,给了傅二一张完美的脸和满腹才华,就必定会给他配个……呃,不怎么样的媳妇儿,这在历史上又不少见,诸葛孔明不就是。”

    “我不跟你说了!”小安子说不过他,小脸气得通红,转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你都二十来岁的老爷们儿了,怎么还欺负孩子?”姜秀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姜旭笑道:“我怎么欺负孩子了,是他非要跟我杠。”

    “行了行了。”姜秀兰打断他,“说点儿正事,马上就要乡试了,姜云衢平日里在县学成绩如何,我也不清楚,就怕他步他爹的后尘接连落榜崩了心态,要不,你提前回去给他鼓鼓劲儿?”

    “我不去。”姜旭直接拒绝,“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为什么要帮他?”

    “你傻呀!”姜秀兰轻嗤,“姜云衢再有不好,那也是他娘陈氏那个毒妇教的,如今陈氏都死了,你舅娘又没有儿子,将来只能靠姜云衢养老,你不帮他,你舅舅舅娘靠谁去?”

    ……

    隔天姜旭就回了趟溪水村,给舅舅舅娘和姥姥带了礼。

    姜云衢马上就要乡试,已经从县学回来待在家温书做准备。

    姜旭在堂屋坐了会儿,去了姜云衢的书房。

    被姜妙和陈氏的接连出事惊吓打击到,姜云衢收了不少心性,如今一心只想着考上举人。

    听到推门声,他抬起头,得见来人是姜旭,意外过后,打了声招呼,“表哥。”

    “温书呢?”

    姜旭走过去,在书案前站定,瞥了眼案上放着的书本,姜云衢在看《礼记》,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全是注释。

    “表哥怎么突然回来了?”姜云衢问。

    “我娘惦记着你马上要乡试,让我回来看看,怎么样,有没有把握能中?”

    “不知道。”姜云衢摇头,“乡试题目应该不会简单,况且,考官喜好也是能否被录取的决定性因素,能不能考上,我还真没个准儿。”

    姜旭没考过科举,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不管如何,你尽力就好,大不了今年不行,就再等三年,反正你还年轻。”

    “十八岁,已经不年轻了。”姜云衢尴尬。

    姜旭叱道:“别说十八岁,就是二十八岁,你不也照样得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提起这个,姜云衢暗暗叹了口气。

    原本之前跟爹娘说好的,等考上举人就把亲事办了,谁能想到,他娘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了意外。

    姜旭拍拍他肩膀,“你娘的事儿,就别多想了,人各有命,兴许她命数就该如此。”

    姜云衢收回思绪,点点头。

    他娘死了,他也难受,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陈氏跟他再亲,手上到底是犯过事儿,这些过往一旦被人扒出来,他的仕途将会就此止步。

    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娘的死,是在成全他的锦绣前程,那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姜旭实在担心姜云衢会重蹈覆辙,不得不提醒他,“科考舞弊是重罪,一旦情节严重,朝廷绝不会轻饶。

    你好歹念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之前也下过几回场了,这里头的规矩,懂的比我多,要考就凭自己实力好好考,考得中考不中都不心虚,否则……”

    “我知道。”姜云衢点点头,“再说了,场外搜身那么严,谁有本事带东西进去舞弊啊?”

    “你知道就好,那就这么着吧,我衙门里还有事儿,先走了,好好考,考中了,我在城里设宴给你庆功。”

    ……

    八月乡试,姜明山亲自送着姜云衢去了省城。

    九天三场,出来时姜云衢整个人都是虚的。

    姜明山满心激动,问考得怎么样。

    乡试题目并没有姜云衢想象中的难,但他还是犹豫,“如果考官的喜好不刁钻,那我应该有机会能中。”

    听到这句话,姜明山彻底放心了,“你姑妈来的消息,你若是考中,她在京城为你设宴。”

    ……

    半个月后,乡试放榜,姜云衢中了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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