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头一斥,夏老太也不敢再说,撑着马灯在前头带路。

    夏家在村西头角落,泥湖的草棚屋,有十间房子。

    别看房子多,但是夏家有二十五口人,十间房子根本住不下。

    独户的夏老五死后,房子被霸占,由夏老四一家人住着。加上孙子辈有几个丫头已经出嫁,一大家子才算勉强挤下,其中孙辈还有几个人挤一间房的。

    知县大人亲临,夏家受宠若惊,夏老头把人全部叫出来,站了满满一院子。

    这人丁兴旺的,怪不得敢在村里横着走。

    家里穷,个个衣衫破烂打满补丁,尤其跟夏秋差不多年纪的堂姐堂妹们。几个姑娘长得不丑,以前的夏秋被她们比到尘埃里,而如今竟然脱胎换骨,美得惊艳出尘。

    尤其她身上穿的漂亮衣服,头上戴的金簪子,嫉妒的简直要发狂。

    那个肥胖的丑丫头,怎么就变成了金凤凰?

    还有跟她并肩而站的英俊男子,竟然是霖县的天,堂堂知县大人。她的狗屎运,也太好了吧?

    夏老头简要介绍家里的男丁,轮到适龄的待嫁姑娘时,他则很有耐心介绍,“这是四丫头,今年十七,这是六丫头,今天十五,这是十丫头,今年十四,马上就及笄了。”

    这仗势,就好像逐一向买主介绍自家养的白皮猪,哪头买回去就可以宰,哪头多养几天才能吃。

    能在知县面前露脸,几个丫头窃喜不已,眼含贪婪面露羞涩。

    四堂姐是个有心计的,赶集时见过县城有钱的姑娘是怎么行礼的。为吸引陆庭修的目光,特别学着姑娘家扭捏的姿势,向他躬身行礼,却是东施效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夏秋手快,用力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之后,不但没收回手,反而轻轻抚摸上四堂姐的脸,关怀备至道:“四堂姐走路要小心,你已经十七,找婆家都找两年还没着落,要是把脸摔坏,没人要可怎么办?”

    睡猪圈的肥丫头,哪怕攀上高枝,在夏家人的骨子里,还是当初那个低贱的丫头。

    夏秋的触碰,让四堂姐心生厌恶,下意识打掉她的手,“死肥猪你……”

    “你这死丫头,没大没小的。”老大媳妇吓得脸青,忙将自家丫头扯回来,跟母鸡护崽似的。

    四堂姐愣了,“娘,您为什么……”

    老大媳妇斥道:“闭嘴,家里没你说话的份。”

    老大媳妇是真害怕夏秋,她现在的神情似极了在牢里放野狗咬冯玉珠的样子。真惹毛她,把自己女儿毁容了怎么办?

    一旁的村长哪会看不出夏家的算盘,暗中鄙视这帮没眼力劲的蠢货。

    知县大人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相亲的。夏老二坑了上百人,现在生死未卜,他们不急着协助破案,倒急着给知县大人塞货。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这几个糙丫头是什么货色,给知县大人提鞋都不配。

    脑不好的,他们以为知县大人收了夏秋,也能相中这几个丫头?

    夏家不积德,夏秋没有落井下石已是念旧情,他们竟然敢还做白日梦,企图跟她抢知县大人,真真是极品。

    村长适时打圆场,佯装严肃道:“好啦好啦,知县大人是来查案的,闲杂人闲杂事挨边靠。”

    夏家人这才收回心思,带着人往老二房间走去。

    夏老二已离家一年多,走的时候带了不少行头。老二媳妇将男人的东西全收拾出来,都是些烂衣服,烟袋,酒壶,以及一些杂物等。

    夏秋逐一翻看,并没有线索。

    老二媳独自带着几个孩子,全都是女娃没有男丁,男人不在身边没少受公婆跟妯娌的欺负,活没少干却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屋子破烂不堪,娘们挤一间房,床不够睡就打地铺。

    陆庭修问道:“劳工为了得到名额,对夏老二送过钱,今天有不少家属都要求你们归还,你有何打算?”

    老二媳妇尴尬,叫苦道:“不瞒大人,那帮人没几个送钱的,总共也才几百文钱,其他的都是手信,这家几斤猪肉,那家几只鸡,别家两坛酒,家里这么多张嘴吃饭,哪里还有剩的。再说,这些都是人情往来,你情我愿的,都吃到嘴里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陆庭修自有公断,“夏老二没开口要,但有暗示性贿赂,确实不应该。”

    老二媳妇愁眉苦脸,“大人,我们连肚子都填不饱,真没办法返还给他们,不如先找到夏老二,查清楚事情再说吧?”

    夏家破败,瞧着实在拿不出钱。

    无功而返,离开时陆庭修突然转去猪圈。

    猪圈臭味熏天,地上潮湿阴冷。

    陆庭修无法想象夏胖胖怎么熬过来的。

    贫穷而凉薄的家,他多少能理解她为何视财如命,做事大胆而孤注一掷。

    如果不拼,她极有可能重新睡猪圈,或再一次被塞进棺材。

    夏秋倒没多想,毕竟原主早已离开,睡猪圈吃猪食的不是她,虽有愤慨却无法感同身受。

    离开时,夏家再三挽留,想留陆庭修过夜。

    “你这里人多,床铺都不够,总不能让孩子们挤去猪圈睡吧?”村长想抱知县大腿,自然替夏秋出头,“我家地方宽敞,床铺都收拾好了。”

    夏家这条件,陆庭修怕是连落脚都嫌脏,夏秋赶紧替他应承下来。

    夏家人多有不满,但也不好当着官老爷的面找村长不痛快。

    村长家也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两人将就凑合一晚。

    早上离开时,夏秋偷偷在桌上留下二两银子。

    离开夏家村,陆庭修并没急着回县城,而是带着夏秋沿河的上游走。

    他问过村长,河上游是连绵山脉,并没有村落。

    想查清熊老二的死,就得先弄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杳无人迹的山林?

    跋山涉水,山势陡峭,两人沿着河道走了四里多地,出现两条支流,分别由东西向的山脉形成。

    两人分开不现实,陆庭修叫出隐卫,打算兵分两路,卫戈沿东向河道找,他跟夏胖胖则往西。

    卫戈本就是猎户,加上武功高强,任务对他再轻松不过。

    陆庭修跟夏秋两人就狼狈多了,一路翻过几座山,衣服勾烂不说,还遇上暴雨,淋成落荡鸡。

    山上泥泞打滑,夏秋一时大意摔了跤,倒霉的脚给扭了。

    伤得不算重,勉强能走,陆庭修搀扶着她往远处的芭蕉林挪去。

    他割了大块的芭蕉叶,两个挤着遮雨。一旦停下来,浑身透湿的两人瑟瑟发抖,尤其是脚疼的夏秋。

    经过一路折腾,受伤的脚肿成猪蹄,她将重心转移到另一只脚上,摇摇欲坠的往陆庭修身上倾。

    陆庭修没办法,单手执芭蕉,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

    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可当指尖的温热透过黏湿的衣服,夏秋浑身起鸡皮疙瘩,整个人跟触电似的。

    糟糕,心在跳。

    很快,陆庭修也意识到不对味。

    本就衣衫单薄,加上湿身两人的身材一览无遗,尤其是夏秋身姿丰腴,被雨打湿更显前凸后翘。

    他很意外,没想到夏胖胖是这样的人。

    男人的本能,不觉间苏醒,陆庭修被自己惊骇到,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频繁。

    口有点干。

    舌好像燥了。

    该死,心跳加快。

    陆庭修的耳根子红透。

    可是,他能怎么办?

    这个时候,只能装死,谁真相谁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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