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臻被兰奕欢一肘子杵到了肋下,本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没说,默默地从袖子里面摸出一锭金元宝,递给了韩露。

    没有兰奕欢的时候,兰奕臻出门从来不带钱,是个十分潇洒的太子殿下。

    自从养了兰奕欢,他时不时要带着孩子出去玩,买花灯风车泥人糖葫芦,看见可怜的叫花子还得往要饭的破碗里扔几个子。

    于是,操心老哥也就养成了随时带钱,随手掏钱,随处给钱的“三随”良好习惯,或者应该说,除了钱之外,兰奕欢需要的东西基本上都能从他的袖子里摸出来。

    除非装不进去。

    可兰奕臻把金子递过去,韩露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你救了我和我爹一命,难道我们两个的命加起来还不如这银子值钱吗?公子想要,拿走就是。”

    兰奕欢看她说的坚决,也就不再劝了,哈哈一笑,说道:“那行,那就多谢姑娘了。”

    韩露说:“也谢谢你救了我和我爹的命。”

    兰奕欢把簪子收起来,一拱手笑道:“客气!”

    他这趟出去,特意在外面多逗留了一些日子,沿途跟三教九流的人谈天说地,学到了不少江湖规矩,毕竟以后就要离开宫廷过那样的日子了,所以要多多汲取,多多练习。

    比如打抱不平,比如刚才那一拱手,都很是种江湖豪情的味道,他自觉不错。

    于是兰奕欢保持着这种精气神,转过头来,颇有英雄气概地跟兰奕臻说:“二哥,走吧!”

    兰奕臻气定神闲,脚下一动不动:“外衣穿了吗?”

    兰奕欢:“……忘了。”

    他刚才从大雨中进了客栈,把湿了的外衣脱下来放在旁边晾着,结果就根本忘了这件事,连忙要找。

    兰奕臻却比他自己还熟悉他的衣服,已经直接从旁边的椅子靠背上把兰奕欢的衣服拎起来了,将两只袖口对着他给他穿。

    兰奕欢在哥哥手里穿好了衣服,兰奕臻又问他:“行李拿了吗?骑马来了吗?住店砸店的钱给了吗?头发怎么散着,发簪呢?”

    兰奕臻说一句兰奕欢愣一下,又连忙指使侍卫去楼上拿了行李,去马厩里面牵了马,从桌子下面捡起发簪,又找到吓得藏进菜窖里的客栈老板,把刚才兰奕臻没给出去的那锭金子给了他。

    英雄感到有些气短。

    偏生兰奕臻还要取笑他:“你这样子,还成天的想往宫外跑,也不知道在外边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兰奕欢最听不得这话,立刻说:“我那是因为看见你来了,一高兴才忘了的!”

    再说了,他也知道,有兰奕臻在,他就用不着费脑子,兰奕臻不在的时候,他才不这样。

    这整个天底下也就只有兰奕欢敢这样梗着脖子跟兰奕臻喊了,兰奕臻偏生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冷峻的气质顿时化作温柔。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小祖宗指使的团团转,总算什么都折腾好了,才要前呼后拥地出门。

    兰奕欢又想起了什么,俯身在那个刀疤男身上摸了摸,也找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客栈门口的桌子上,笑道:“你们刚才耍横耍的挺威风,今天大伙在这客栈里的吃喝,不如也都给请了吧。”

    周围的人免费看了场有惊无险、大快人心的热闹,此时听说还能免费吃喝,都是十分欣喜,欢声雷动。

    很快,兄弟两人就带着随从,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门关得不太紧,侍卫带上之后,被风一吹,又“吱呀”一声开了。

    最初给众人讲故事的那名汉子说道:“我去把门关上。”

    他起身走过去,手扶住门板,却不知为何没动弹,而是向着前方的夜色中看去,有几分不舍。

    他的身后,那个从京城来的文士低声开口道:“刚才那位兄长,就是太子殿下。”

    他这么一说,众人不免尽皆怔住。

    “什么?”

    “当真吗?太子殿下怎会亲自来到这里!”

    文士道:“这话我又怎敢乱说。我在京城的时候曾经碰见太子出行,正是如假包换。他在皇室排行第二,刚才那位少年不是也正叫他二哥么?”

    “所以,那少年就是……”

    “就是七殿下,兰奕欢啊。”

    *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不过倒是比刚才要小了一些。

    兰奕臻是乘着马车出来的,皇室所用的车驾轻便防水,在雨天和山路上都通行无阻。

    兄弟两人上了马车,周围的侍卫们也都穿上蓑衣,策马跟在周围护卫,一路北行。

    兰奕欢向外面张望了一下,问道:“哥,咱们要连夜回京城吗?”

    兰奕臻用手挡住兰奕欢头顶的雨水,把他的脑袋按回来,放好车帘,道:“不赶那么久的路。你几天没躺下好好睡一觉了?前面五里外有处我的别庄,很快就到,先去歇一歇。”

    兰奕欢很惊喜:“啊,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别庄啊,父皇新给的吗?这地方不错,正好在我回京城的必经之路上。”

    兰奕臻只是笑笑。

    兰奕臻对这些东西从来都不上心,因此兰奕欢也没想过别庄可能是他买的,高高兴兴跟着兰奕臻进去之后四下看看,觉得景色布置也都很不错。

    其中一个种满了梧桐树的院子兰奕欢最喜欢,一问,果然也正是兰奕臻给他留出来的。

    他进去洗了个澡,出来时见兰奕臻坐在外面批折子,便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久没和二哥一头住了,要不今晚你留我这屋睡吧?”

    兰奕臻将折子合上,抬头端详了兰奕欢片刻,笑了笑,说道:“好啊。”

    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兰奕欢的身体养好了很多,已经不再需要每次睡觉都靠系统辅助着,非得有兰奕臻在旁边才会安眠。

    再加上他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宫殿,所以东宫也不再是唯一的居所。

    这回,出门月余重新回来,兄弟两人一起躺在兰奕欢房中宽敞的大床上,让他仿佛一下子又重新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又安心又舒服。

    兰奕欢有点兴奋,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外面可没有这样大的床给他滚着玩,一不小心还差点滚下去。

    兰奕臻闭着眼睛躺在旁边养神,看似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他,却在这时精准地展臂一捞,揽着兰奕欢的腰,把他重新捞回到了床上。

    兰奕欢:“嘿嘿,多谢。”

    兰奕臻无奈道:“你折腾大半夜,是一点不累啊?”

    兰奕欢说:“还行吧,这不是回来了心情好么。”

    兰奕臻看他这小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兰奕欢的脑袋,说道:“你啊,既然回来这么高兴,就不要成天往外跑了。”

    他长大了,也不需要哥哥带着才能出宫,一往外面跑就是月余不回来,却不知道他有多么的惦念,所以才会买了这座庄园,就希望弟弟能有个舒服的地方歇脚。

    才会按捺不住,亲自在雨夜出去接人,接回来了,又舍不得责怪一句。

    第42章 燕宿惊花片

    听了兰奕臻的话, 兰奕欢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说着,索性翻身坐起来, 盘膝看着兰奕臻, 问他:“哥,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 有想要的礼物吗?”

    兰奕臻依旧躺着, 手臂枕在脑后, 神色间也带了些浅淡的笑意, 抬手拍了拍兰奕欢的脑袋。

    兰奕欢一下子就会意了, 笑道:“我回来了?这不能算, 再想点别的。”

    “我什么东西都不缺。”兰奕臻目光凝在兰奕欢的脸上,漫漫地说,“也没什么可要的。”

    兰奕欢抱臂道:“你这话就有点招人恨了啊,太子殿下。”

    他扯过自己的外衣, 从里面摸出一块玉佩, “啪”一声拍在兰奕臻的胸口上:“但不管你想不想要,这个都是你的了。”

    兰奕臻将玉佩拿了起来端详,发现上面的花纹极为繁复精致, 竟是一幅风景图。

    兰奕欢笑道:“这是在当地寺庙里求的平安玉。那座庙据说很灵验的, 上面的图样要自己雕刻才诚心, 我做的, 好看吧?”

    他的手一向很灵巧, 在图画雕刻上更是很有天分, 玉佩用的是当地特产的七彩玉, 兰奕欢又依照色彩和纹理雕出各色景物,确实极为精美。

    兰奕臻拿在手里打量许久, 也笑起来,说道:“嗯,我很喜欢。”

    他这样笑,兰奕欢反倒觉得不太正常,警惕道:“哪里不对你就说,你别这样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兰奕臻笑着将玉佩的背面在兰奕欢的眼前晃了晃,兰奕欢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一角出竟还有个小小的同心结样式刻纹。

    这应该是送给心上人求桃花的,但由于图样太不起眼了,他之前压根就没注意到。

    兰奕欢有点懊恼:“哎,当时没看清楚,弄错了。”

    他伸手去兰奕臻手里拿:“那你还给我吧,我给你换一件礼物。”

    兰奕臻却反手将玉收了起来,挑眉道:“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你还想要回去?”

    既然想要,刚才还笑得那么欠,分明就是又耍他,坏蛋。

    兰奕欢撇撇嘴,说道:“好吧,你想拿着就拿着吧,回头送给太子妃也行。”

    兰奕臻道:“没有太子妃,找不着。”

    “你真让人操心。”

    说到这里,兰奕欢又想起了那份他好不容易从系统那里挣的,但这么多年都没能送出去的恋爱心情,不禁惋惜怅叹。

    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二哥,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兰奕臻还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难以想象。”

    兰奕欢哭笑不得。

    他觉得兰奕臻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一把年纪了,什么都不懂。

    这样没有慧根的人居然会是他哥。

    兰奕欢自己也没有实践经验,但是他看过不少话本,自诩在这方面应该还是有些心得的,便一本正经地给自己的兄长当起了老师:

    “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你就想,你和什么人在一起最开心最欢喜,他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觉得可爱高兴,时时刻刻都想跟那个人作伴,这都没有吗?”

    兰奕臻忍不住顺着兰奕欢的话想了一下,发现这么说……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此时正盘膝坐在他的身边,歪头瞧着他,眼睛黑亮黑亮的,长长的睫毛眨呀眨,活像一个漂亮的小傻子。

    但在这个世界上,兰奕臻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来,能够比得上这个弟弟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不,甚至应该说,任何一个人在他心目中,都连兰奕欢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比不上。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心里还有装进去什么其他人,挤占兰奕欢的分量。

    兰奕欢好奇地凑到兰奕臻近前:“喂!”

    少年初长成,已经隐约能看出清俊英挺的轮廓了,但唇红齿白,眼含秋水,墨黑冰涼的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春夜蜿蜒的溪流,却又,令人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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