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了来自川蜀,本次武科取得了第十七名的陈定州,郭宗训脸上的笑意更浓,这个陈定州也是个大有来头的。

    陈定州只是化名,其实此人叫做养由胡锐,是西蜀国宰相养由田家的嫡长子。

    养由胡锐为什么化名前来参加武科,郭宗训不得而知,总之,就当他现在叫做陈定州了。

    自从锦衣卫查到了陈定州的真实身份,郭宗训就下了严令,装作不知道,密切监视就好,朕到要看看养由田、养由胡锐父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定州,你能从川蜀赶来大周参加武科,朕很高兴,来,满饮此杯,忠心为国。”

    按照惯例,郭宗训也准备对陈定州勉励一番,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想那么多,至于你忠心为哪个国,朕暂时是不会关心的。

    “陛下,臣……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郭宗训给武举赐酒的时候,身边带着岳飞等人,并没有其他武举,皇帝的身边,总是要保持安全距离的。

    陈定州说话声音很低,噗通跪地,却并没有磕头,而是用一种希翼的眼神看着郭宗训。

    “陈定州,起来说话,你是我大周武科第十七名,朕正准备将你派往军中好好历练,你又何罪之有呢?”

    陈定州站起身,依然躬着身子,低声说道:

    “罪臣隐瞒了身份,罪臣其实是西蜀宰相养由田之子,养由胡锐……”

    现在可以叫他养由胡锐了,没想到他自己承认了真实身份,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养由胡锐,朕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朕下令让底下的人装作不知道,朕就是想看看西蜀宰相家的嫡长子,跑来我大周参加武科究竟意欲何为。”

    养由胡锐冷汗下来了,他本来以为父亲和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从郭荣在位开始,大周兵马强盛的局面就已经形成,也曾经跟西蜀作战,西蜀惨败,退兵几百里,向大周求和。

    郭宗训继位后,大周携收复燕云大胜之势,冬季出兵,两线作战,向北平定了北汉,向南攻克了金陵。

    向东……是大海。

    西边儿,就连吐蕃,大周都派兵登上高原,去找赤德部落的麻烦。

    就剩下大周西南边儿的西蜀没有再次挨打了。

    西蜀宰相养由田深知,大周一统江山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为西蜀做忠臣……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个时代,忠臣就是个笑话。

    所以,养由田必须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养由田的长子养由胡锐,自小聪慧,文武双全,但是,养由田却始终对外宣称,自己家族的嫡长子养由胡锐身体羸弱,文不能治国安邦,武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在家做一个田舍汉,终老一生。

    养由田把养由胡锐秘密送到西蜀以西的大山中,认了一位道士做师傅,练习武艺,研习兵法。

    按说养由田是文官,他家族的嫡长子即便是要藏拙,偷偷学的,应该是四书五经、八股论策,为啥偏偏从武了呢?

    这就是养由田的高明之处,他的眼光,看的更加的长远。

    “当今乱世,文官只能做墙头草,今天对这个山呼万岁,明天又对另一个说臣誓死效忠,这些话,说多了,做人的本性就没有了,咱们养由家族,绝对不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所以,家族中必须有出类拔萃的子弟弃文从武,要成为能够统领军队的帅才,再不济,也要成为能够冲锋陷阵的将才。”

    养由家的族老们,对养由田的这个说法,几乎全部持反对态度。

    “我们养由家族,祖上曾经出过神射手,但作为武将的,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被文官们迫害至死,所以,养由家族经过了历代的沉淀,终于成功转入了文官行列,你现在又要让我们转回去,这简直是没有道理。”

    养由田不能说服家族族老,也就不再纠结,家族是家族,我更在乎的是我养由田这一脉,不能在战乱不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在遇到兵连祸结之时,连个能拯救家人性命的人都没有。

    所以,养由田决定,单干,自己管好自己家的事情就行,其余的,听天由命。

    养由胡锐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培养成了一名武将,文武双全的武将。

    这次大周武科,广纳天下贤才,养由田觉得机会来了,他通过一些手段,成功的给养由胡锐改换了身份,假扮成西蜀一名普通的武举陈定州,去参加大周武科。

    临行前,养由田特意叮嘱了养由胡锐:

    “锐儿,你此去大周去开封,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比武,而是你要想办法进入大周军队,真心实意的向大周皇帝效忠,争取为咱们家在大周挣下一份基业,也算是我们审时度势,未雨绸缪吧。”

    “父亲,如果大周皇帝派孩儿统兵来进攻西蜀呢?”

    “打,不用客气,你如果能够考入大周武举,你就是大周的陈定州,而不是西蜀宰相家的公子养由胡锐,这一点你要切记。”

    “那孩儿是不是今后都只能叫做陈定州了?”

    “不,只要你有机会见到大周皇帝陛下,你要第一时间向大周皇帝请罪,为父这是在赌,赌大周天子是真心的想要广纳天下贤才,你主动承认了,说不定不但不会因此获罪,反而会有莫大的好处。”

    养由胡锐来到大周来到开封,一路过关斩将,最终获得了第十七名的好成绩,在本届武举中,只有他和孔睿两人的兵法谋略,获得了两位主考官岳飞和魏仁浦的一致赞扬。

    养由胡锐也没想到,大周皇帝居然如此的重视武举,居然挨个给武举赐酒,还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这么快就能见到大周皇帝,这个机会一定要把握。

    因此,当郭宗训走到他身边时,养由胡锐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向郭宗训坦白并请罪。

    又一个让养由胡锐没想到的是,大周皇帝早就知道了他的真是身份,只是一直没有说破。

    “罪臣万死,罪臣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罪臣的父亲是西蜀国的宰相,罪臣如果用真实身份来参加大周武科,必定会牵连家族,罪臣的父亲这才想出了让罪臣用假身份来大周参加武科的办法,罪臣的父亲和罪臣一样,都愿意及早的归附大周,向陛下效忠。”

    若是搁在刚穿越过来,郭宗训对这种投敌卖国之人,是深恶痛绝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这个特定的历史年代里,两百多年来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局势之下,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筹谋,良禽择木,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真理。

    唯独就是于义……必定会为人所不齿。

    所以,郭宗训要打消养由胡锐在这方面的疑虑。

    “朕理解你们父子为了家族筹谋的一片苦心,朕很欣慰,像你们父子这般识时务之人,朕欢迎还来不及,又何罪之有呢,今天先不说这些,来,满饮此杯,忠心为国。”

    “臣谢陛下隆恩,臣对天起誓,向陛下效忠,为大周效命。”

    养由胡锐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需要多说什么,至于大周皇帝是不是立刻就信了他刚才所说的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吧。

    “朕准许你继续使用陈定州的身份,好好做事,只要是能为大周做出贡献的,朕都会不吝赏赐。”

    全部两百一十五名今科武举,郭宗训是挨个赐酒,挨个鼓励,这一圈下来,天都黑了。

    “岳爱卿,你就代替朕在这里陪今科武举畅饮,今日让他们敞开了喝,喝醉了的,都要妥善照顾,今日在宫里,凡是酒后无状的,朕均不会追究问罪。”

    “臣遵旨,臣恭送陛下。”

    郭宗训带着魏忠贤和李同介离开,回到了御书房,一是他在场,那些武举必然也不敢放开了喝,二是,刘伯温又从金陵传来消息了。

    刘伯温这阵子的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每日都睡在秦淮河花船之上,而且还是秦淮河头号花魁的花船。

    现在,整个金陵城都传遍了,大周天子派了一位好色之徒前来总督江南了。

    咱们江南缺美女吗,绝对不缺,那还不赶紧给总督大人送去让总督大人尝鲜,更待何时呢?

    一波又一波的美女,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也不管人家大姑娘乐意不乐意,统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都送到了秦淮河边,等着上花船去伺候我们这位总督大人。

    刘伯温是毫不客气,照单全收,你送多少我要多少。

    然后,转头他就把这些美女都偷偷分给了手下未成家的军将和锦衣卫头目。

    “记住,这些姑娘都是良家之人,娶回家是给你们当老婆操持家务的,好让你们能够心无旁骛的替陛下办差,若是让我知道有人看不起这些姑娘,虐待苛责她们,立刻逐出军营,剥夺军籍。”

    大周的户籍,很吃香,周边四邻的百姓们都挤破头的想要成为大周的子民。

    大周的军籍,更加吃香,这是今后能够成为大周新贵的唯一路径,为国家卖命,向大周天子效忠,为自己能够成为大周新贵而努力奋斗吧。

    金陵城中在大肆搜捕,抓谁不知道,也没有画影图形,只有赵普知道,刘伯温这是猜到了自己就在金陵,这是准备把他给挖出来。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要临街的,哈哈,临街的有热闹看。”

    最近来客栈住宿的客人,绝大部分都想要临街的客房,自己没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有热闹看,那是一定要凑上去的。

    ————

    “客官,临街的客房都住满了,不瞒您说,就连一楼丁字号客房,临街的都住满了。”

    赵普笑容可掬的应酬着客人,他现在命令金陵城中所有暗探全部停止行动,安心做个大周的百姓,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他自己,现在就是一名客栈的掌柜,叫做孙良。

    “唉,没办法了,那就给我一间乙字号的客房吧。”

    赵普一边给客人登记,一边说道:

    “客官您放心,有热闹的时候,我会让伙计去通知您,只要您不怕,这热闹啊,您随便瞧。”

    登记完毕,吩咐伙计引着客人上楼,看着客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赵普冲一名伙计招呼了一下,伙计急忙走了过来,赵普低声说道:

    “乙字五号,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给我盯死了,另外,所有客栈中的自己人,做好撤离准备,其余金陵城中的兄弟,继续蛰伏。”

    赵普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也才意识到,他小瞧了刘伯温。

    搜查客栈的官兵一天来一趟,刚开始搜的很严,到后来,基本上就是走个过场,甚至还有直接索要银子的,给了银子,连搜查都免了。

    听说金陵城中,搜查的最多的,是书院、文馆、诗词社一类的地方,刚开始赵普还沾沾自喜,刘伯温哪里会是自己的对手,连赵某藏在何种地方他斗都猜不到。

    到后来,前来客栈住宿的客人突然开始变多了,所有来的客人,还都不是江南人,全是从江北来的。

    这些江北人,都说自己是来江南寻求做生意的机会,可是来了一看,这江南的商贸也全部被朝廷给控制了,想趁乱发财的机会,根本没有。

    让赵普开始有所警觉的,是这些客人都在有意无意的跟客栈里的伙计套近乎,想更多的了解金陵城的情况,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财的机会。

    赵普带来的人,也是从江北来的,对金陵城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这就是破绽,如果这些前来住宿的客人中,真有朝廷的密探,那可就太危险了。

    今天来的这位,赵普看他的手,就知道,这位爷的手是握刀的,而且很有可能还是杀过不少人的。

    但这位爷又说了一口流利的江南话,他跑来客栈住宿居然说没啥目的,就是为了能看热闹方便。

    这种鬼话,别说赵普,就算是普通的客栈掌柜都不会信。

    那么,这位爷到底是谁?

    好久没有消息的长江水匪,锦帆贼林白,就是这位爷。

    他还真不是什么大周朝廷的密探,他来金陵城,纯粹就是闲的,就是来看热闹的。

    跟随他一起来的,是他的手下,叫做乌鼠,乌鼠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名字,乌鼠这个诨号还是林白给他起的。

    “老大,今晚咱们能去秦淮河寻快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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